细看狼师如何成就其恋爱乐园,用有目标的疼爱,从权利宰制间的不对等达到潜移默化的侵犯骚扰!


图片来源|Flickr Creative Commons 图片作者|chia ying Yang

作者|李庭芝

说到狼师,许多人心中想到的第一个画面,大概是个面貌猥琐的男子,躲在楼梯暗处,一边发出嘿嘿嘿的邪恶笑声,一边朝害怕的女学生逼近。正当狼师伸手要摸女学生胸部的时候,女学生大叫一声,正义的同学和校方人员英勇出现,把猥琐的狼师绳之以法。狼师被捕时,可能还会毫无悔意地大喊:“我就是要骚扰女学生,因为我是个色狼!”而学校据此将老师定罪,让他从此离开校园,真是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中山女中性骚扰事件里,家长会出现荒谬绝伦的公告建议:“某位家长提出一招防狼妙招,只要感觉被骚扰或是不舒服的感觉,就马上大叫⋯⋯”但是如果看实际案例,会发现许多校园性平案件不是精虫充脑后的随机行为。比如在本刊的《校园事件簿》专栏中,三三二期的〈罪与罚〉与三三六期〈往事并不如烟〉都是体育老师从自己的田径队当中挑选受害者;中山性骚扰事件,也有学生提到加害的老师是卫生组长,只挑选具备特定外型的女学生进入卫生纠察队,再从中挑选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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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加害者多半也不太会把自己的行为定调为骚扰或侵害,他们常常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她”、“是对方误会了”⋯⋯。也许这些老师在犯行时,心中想的,就是在玩一场暧昧的恋爱游戏,将学生框进自己的幻想当中,吃饱喝足后大步离开,把所有压力和责任都推到学生身上,心中不会留下任何一丝亏欠或遗憾。“大叫防狼”的情境,往往不存在。

现实与想像的差距

玛法儿妲(化名)的经验就是如此。玛法儿妲现在是研究生,她曾在脸书上写下自己求学时所受过的各种骚扰,多数行为人是她的老师。她还记得许多当时情境中的细节,然而,她在参加营队之后发觉,多数人所想像的“师生权力宰制情境”或许和实际情况,有高度落差。

玛法儿妲说:“我报名参加高雄医学大学的情感营,为期两天,活动开始的前两日是筹备期。这是第二届,第一届已经有大概的轮廓了,设定主题大约是认识身体界线、暧昧、告白、交往、分手、情感勒索、多元性别等议题。该营队的设计为:两人一组,一起设计教案。名为讲师,为了让学员能轻松融入议题,其实更接近大地活动关主的角色,而非严肃地讲课。但我们依然会认真挑选符于主题之文类,与学员一齐探讨,他们所感兴趣的议题,可能呈现的样态为何。”

营队当中有个分组要讲“权力宰制”,并不是玛法儿妲所负责,但她碰巧听到该组同学的讨论,“我凑过去听,听到他们说,他们决定用师生这个组合来呈现权力宰制。”

她们假想的情境是──老师说:妳如果不跟我吃晚餐我就当妳!

“就我听过的故事中,其实没有出现过手法这么粗糙、拙劣的例子。”玛法儿妲说:“我就跟她们假设了另一个情境。”

“今天我是教授,我指定妳当我的助理,或者是妳是我的 TA。”

妳常常帮我拿教具到教室,又拿回办公室,妳帮我登记成绩,甚至帮我泡茶、打扫。然后我觉得妳要来的时候,常常在我研究室门口等了十几分钟,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也很麻烦,于是我打了一把钥匙给妳,告诉妳,我研究室里面的书、资料、电脑,妳都可以自己用,妳没有课的时候可以来这边写妳的报告资料,反正我不一定会在,冰箱里面有食物,妳也可以自己取用。

“我说,这是什么?他们说给我钥匙,我应该会觉得他是叫我去帮他扫地吧?”“然后我就说,那如果这位老师,在一学年或一学期经过了之后说:‘妳真是我的得力助手,很感谢妳为我分担了这么多麻烦的事情’所以请妳吃饭。一次吃饭、两次吃饭;期中考吃、期末考也吃;到了下学期,因为这个课是一学年的,所以期中考又吃、期末考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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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吃因为要讨论题目,或者是考完也吃,因为妳帮我登记完成绩了,算是期末的尾牙,尾牙也吃。久而久之呢,我们可能就顺势在一起了。那有没有可能,妳就会觉得,因为师生恋是禁忌是祕密的,所以妳不能声张,因为妳要保护妳的爱人,所以就一起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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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其实教授根本没有跟妳说他有没有结婚,或者是其实他有一个未婚妻在美国念书,所以妳根本连妳自己是受害人都不知道。那妳跟他上床,他有逼妳吗?没有啊。”

这样的受害样态,是很多人难以想像的;甚至觉得学生没有受害、老师不算是利用权势。就像南检对陈国星的不起诉声明新闻稿当中,有一条即是:

某师虽因收受补习学费而对林女有教育之地位,然对林女之在校成绩乃至于其后参与大学学测,并无任何决定权柄,且林女亦可自由决定前往上课与否,甚亦可不参加上课听讲而仅课后观看上课录影内容,尚难认某师有何利用权势之可能

只从老师是否握有成绩来判断他是否具备权势,却忽略老师以权威姿态站在台上,本身就与学生之间的权力不对等。

“这个就是很多人没有看到的一种宰制,它是被包装成‘给予特权’,而只有在权力中心的人才可以给别人权力。”玛法儿妲说。

权势的正向运用

在本刊二二九期当中,曾经记录几个经典的校园性平事件,尽管是发生在国小、国中,却仍然适用玛法儿妲的说法——现实生活中不会出现那么拙劣而明确的“骚扰”。例如屏东 X 国小的一位老师会公开拥抱女学童、帮女学童照相、用嘴喂女学生糖果等等,可是当要指责他行为不当时,便推说自己只是“为了表示对学生的关心”;N 国中的 W 老师,在担任国一导师时,会给女同学送学用品、糖果、巧克力,对特定的女学生表示特别的疼爱,但对男同学就不会。

所谓“狼师”并不是只能透过“你不跟我吃饭就当你”来威胁锁定的猎物,他们还可能藉由有意无意的称赞、特别的小礼物、特别的座位、说你资质好而特别预留给你的特别解题时间来达阵;学生根本没有理由、甚至也不被允许怀疑,这些特别的优待,到底是对自己真心的照顾,抑或是对自己情感与肉体的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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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种形式的压迫常常很难被认出来,因为当这个女生,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老师结婚了,也许老师告诉她,他跟师母感情不好。但是她自己身在一个共犯结构里,其实也是不敢声张的,她只会一直想着我是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贱小三?

以房思琪这个角色来说好了,在书里她问妈妈:‘听说学校有个同学跟老师在一起。’妈妈回说:‘这么小年纪就这么骚。’不管这是一个虚构故事还是她本人的亲身经验,其实都反映了,在这种非典型压迫的情况之下,很多当事者无从辨识自己是不是被害者;另外一方面,她可能也会产生罪恶感,觉得自己是共犯,是破坏人家家庭的角色,没有资格讲话。而且,很有可能她身边的人会不断地加强这个印象——

“当妳知道老师已经结婚的时候,妳为什么不离开呢?”
“那就是妳自己愿意的嘛!”
“妳就是鲍鲍换包包嘛!”
“妳就是各取所需嘛!”
“妳就是虚荣嘛!”

这一种旁人想当然尔的检讨与斥责,可能比这个加害人所成的伤害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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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恋爱乐园

“我自己就是这么被旁人指责了十几年。”玛法儿妲说,“以前,连我自己的大学好朋友都跟我说,妳常常遇到有老师这样,就是因为妳自己从小就习惯老师给妳特权,因为他们觉得老师对我比较好、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一定是我自己给了老师什么讯息,我才会遇到这种事,而且不只一次的遇到这种事情。”

对于性骚扰∕性侵害的平板想像,左右了社会大众对于受害者应有样貌的想法,甚至也诞生出许多与现实世界脱节的防狼妙招,被拿来指责受害者为什么不知道要保护自己;轻视加害者,认定他们不过只是照着动物本能行动的野兽,让人低估了他们也是在理智与算计之下,精心设计了陷阱,好满足自己的权力欲。知道这些后,我们也就不意外学校为何一再让不适任教师继续留在学校,让那些罪行只能变成流言蜚语,在学生之间私下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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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狼师,挟着权威,恣意操弄学生,假装自己是亲切的师长,等到学生松懈了又突然摇身一变,说自己是跟你无瓜无葛的异性,自己不过是在做正当追求。不接受追求,他们就退回师长的位置,委屈于自己的关心被糟蹋;接受了追求,妳就成为有罪的共谋。老师没有告诉妳的是,不管罪刑是什么,他没有意愿跟妳一起承担,也不需要跟妳一起承担。

欢迎来到老师的恋爱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