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忧郁症,除了服药之外有没有其他选择?曾是精神病房护理师的丽莎,透过园艺计画,重新与他人建立连结。

文|约翰.海利

丽莎认为,第二个得到疗愈的是与大自然的脱节。“亲近自然环境有其魔力,就算是在非常市区里的一块绿地。”她说,她就是在跟土地重新建立连结时,注意到微小的事物,“把手弄脏”帮助她找到对地方的感觉。不是只有自己,还有天空,外面有太阳⋯⋯。

在西伦敦,丽莎坐在诊间,跟医生说她不可能有忧郁症。接着就崩溃落泪,停不下来。医生说:“妳这样就是忧郁症啊,不是吗?”当痛苦慢慢渗漏出来,丽莎心想:“不可能!我是心理健康的护士,我的工作是解决像这样的问题,不是向问题投降。”

她约莫 35 岁。多年来,她在伦敦某顶尖医院的精神病房担任护士,一直到 1990 年代中期的这一天再也承受不住。

那年是伦敦史上数一数二的酷暑,病房没有冷气,丽莎一边挥汗,一边看着状况愈来愈不对劲。病房内的病患因各种严重心理问题而必须住院治疗,从精神分裂症、躁郁症,到思觉失调症都有。丽莎因为助人的念头,所以当了护士。可是,这家医院好像只会给病人灌药。

当丽莎抱怨他们不把病人当人看时,他们说她“太敏感”。没多久,其他护士开始针对她。

丽莎生长在气氛紧张的家庭,这种被找碴、羞辱的对待模式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难以承受。有天去上班时,她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却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回家。丽莎回到家,关上门,爬上床,开始哭。这一待就是 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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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医生跟丽莎提起某个人有个新点子,问她想不想参加。

丽莎第一次走进东伦敦的堡贝门利中心(Bromley-by-Bow Center),中心的建筑物夹在丑陋公宅间,靠近大隧道一侧。丽莎痛苦地意识到她好几年没出门了,头发都变长卷了,认为自己看起来就像麦当劳叔叔。她怀疑这个新计画是否有用,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走入人群。

主持这个计画的山姆.艾佛林顿(Sam Everington)医师的计画很简单,他找一群状况类似的人来实验。他认为,病患的问题不是出在大脑或身体,而是人生。要帮助他们得从改变他们的生活做起——这些人需要“重新建立连结”。

他的团队将诊间变成东伦敦所有志工团体的集散中心。这里的医生不是只开药给病患,还会指定病患使用某种方法建立连结:对象可能是周遭的人、社会或重要的价值观。

丽莎被指定的是外界会认为理所当然的中庸方法。中心附近有个丑陋转角,长满了杂草、堆了垃圾和混凝土的脏乱地方。山姆协助推动的其中一项计画,就是美化这块丑陋垃圾地,改造成有花有草的花园。他们请一位成员统筹,其他时间就让一组由 20 名志工病患组成的团队负责。这些成员患有忧郁症或有其他形式的沮丧。

第一天,丽莎看着这块地,再看看其他志工,一想到要负责这里,马上焦虑紧张起来。

她紧张地跟其他成员断断续续地对谈。一位蓝领白人说他年轻时就被退学,一位年长的孟加拉人说他全世界走透透、并分享起他的旅游见闻,队上还有两名有严重学习障碍者,也有些无法摆脱忧郁的中产阶级成员。丽莎看着他们,心想全伦敦只有这里能找到说话的对象。大家都同意他们有个共同目标:改造公园,让人们可以来散步。

头几个月,他们先认识种子和植物,讨论想让公园变成什么样子。大家都是都市人,完全没有想法。他们知道他们必须学习跟自然有关的事。某回,他们种了些东西,等待其成长,但没有结果。当他们把手指戳进土里,才知道之前错把植物种到黏土里。又过了几周,他们开始了解必须学习季节的变化和脚下的泥土。

刚开始很慢很困难。他们了解到大自然有些学问:你不能改变大自然的样子,因为那是天气的工作、季节的工作。

种植物要不就是成功,要不就是失败。你必须学习怎么做,学着有耐心。这不是可以贪快的事。打造花园需要投入时间、体力和精神。每一回合的园艺时间好像没做很多事,但每周持续,经过一段时间后,就会看到改变。丽莎学到,投入费时任务是需要决心的,而且要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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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当忧虑或焦虑者接受了非药物的治疗法时,会面对要谈论自己感觉的时刻,那通常是他们最不想做的事。他们的感受是无法承受的。

在这里,有个任务是缓慢且持续执行,没有谈其他话题的压力。但当他们开始彼此信任时,就会谈起自己的感觉,而且是用自己觉得舒服的步调。丽莎开始向她喜欢的成员诉说自己的事,他们也会开始跟她解释一些事。

丽莎发现,在那里,每个人不开心的理由都可以理解。

渐渐地,他们看到花开了。开始有人会走经过花园,并跟他们道谢。

过去,这些人封闭自己,长期觉得自己没有用。一位白人老妇人会在购物回家的路上停下来,给队上几个孟加拉妇人一些钱好多种一些花。孟加拉长者辛格先生会跟园艺队成员说明植物是如何跟宇宙万物连结,这是宇宙观的一部分。大家开始认为自己的人生有目标,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有一天,有个队员问丽莎怎么变忧郁的。他听完丽莎的解释,便说:“妳工作时被霸凌吗?我就是在工作上被霸凌。”他告诉她,那是他人生中的关键时刻。他说:“我知道妳跟我一样。”

丽莎流着泪说:“噢,天啊,这就是这个计画的功能啊!”

对许多队员来说,两种深刻的脱节在这里得到疗愈。第一种是跟人群的脱节。堡贝门利中心有个咖啡馆,园艺队大夥在做完一次园艺后,会坐在那边。过了几个月,丽莎发现自己几乎是吼着说话的,这么久之后可以开口跟人说话,对她来说是个大解放。她本来一直害怕走出门,在人前非常不自在,但此时,她可以跨出开始的第一步。

丽莎认为,第二个得到疗愈的是与大自然的脱节。“亲近自然环境有其魔力,就算是在非常市区里的一块绿地。”她说,她就是在跟土地重新建立连结时,注意到微小的事物,“把手弄脏”帮助她找到对地方的感觉。不是只有自己,还有天空,外面有太阳⋯⋯。

这个计画让丽莎找回了两个她已经完全失去联系的东西——人群和大自然。

对丽莎来说,当花园欣欣向荣时,园艺队的人也重获新生。她说,大家拉了彼此一把——除了人,还有那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