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则事件,对于作者汪绮而言很艰难,这是一起真实发生在她身边的性侵案件,在辅大性侵事件之后,她才发现身边有许多人,都曾遭遇性骚扰或性侵的经验,社会错待了她们,她们的毁灭是缓慢的,她们的愤怒是因为她们由衷感到害怕。

此系列文章已经过事主同意刊登发表,以此篇投稿,但愿能帮助经历过这些事的女性和男性们,勇敢说出口,早日让伤口愈合。

事主以及发生地点并不在台湾,但不代表台湾不会发生。以下发生的事全属事实,如有雷同,绝不是巧合。


妳,我最珍贵的独角兽。

曾经我们一起战胜了巨大的风车,我却忘了告诉你,往后我们还会碰七彩但有毒的云、带着笑脸面具的杀人狂,以及仅有一座危桥的悬崖,甚至还有更可怕更多更平常更凶猛的怪物——人。

我曾经祝福你的未来,翅膀一张,就有无数彩色的羽毛来让妳作画。

在我们依旧紧密无间的时候,我仍然有几次失手,没有来得及握住你,或硬着心肠把你推出去。

其中我是多么的懊悔,关于妳被强暴的这件事。

在朋友家和一群朋友玩耍的妳累了,于是到楼上睡觉,那个人就这样卑鄙的侵犯了妳,我都可以想像妳那时的剧痛和气急败坏,妳把他踢打了一顿,然后警告他不准再出现在妳面前,然后昂首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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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是用怎样颤抖的手打字跟我说,妳被人强暴了呢?我苦劝妳立刻就医做检验结果,妳不愿,我知道妳那时候状态不好。妳告诉我妳不想被这种事情缠住脚步,妳不想让那些混帐真正的得逞。

妳看起来愤怒但其实妳很害怕。

过了三天,妳的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无助。妳听从我的建议,去了大医院妇产科,妳跟那个女医生说,妳被强暴了。我虽然知道这太迟了,但也没有预计我会听到以下内容,她说:“第一次性生活不舒服是正常的,如果妳被强奸了那直接去找警察,如果要看这个不要找她,去别的医院。”

我当下愣住了,被你称呼为“事儿妈”、“最好的朋友”的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妳,我吓坏了,对于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对待妳,对待妳们,这些粗暴无耻的威胁恫吓,在惨事发生以后铜墙铁壁似的冷漠,变态至极!好似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错,让妳们的毁灭是缓慢的,是不关他们的事的,是要妳自己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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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不该睡在那里吗?不!最后那个卑鄙无耻的人对他的前女友否认了强暴你,而他的前女友选择相信了他。那是妳,妳的高中学长,妳的高中,从此染上了一层阴影。妳没有读完它,妳压根不想看到那人,你开始觉得同学跟老师看妳的眼光都很奇怪,你觉得自己被孤立。

那时候因为妳住在你爸爸家里,妳木僵、不洗头不洗澡,房间一塌糊涂,而妳的爸爸无能为力。后来妳的母亲拉着你,去附近的小餐厅吃了一顿饭,妳跟她回了家。

过往的毒发作起来是这样可怕,妳的毁灭是缓慢的,在这两年之间,在我看不到的时间里,妳想死,想睡,害怕学校里的人群,得了重度抑郁症。上了一个学期不到的大学,又抛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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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经鹅黄、柔软,充满神奇的妳。

整个世界、所有人——也许包括我,对待你的方式都错了。你曾经费尽力气让这个伤害成为一个能够骗过自己的秘密,如今妳不想了,这个世界却逼迫你守密。

父母是妳更加核心的问题。在妳发生这件事以前,我就处理了许多妳和父母之间的问题。

这么说吧,没有人天生就知道如何担任父母,但或许妳的父母真是尤其为甚。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当下,妳并不敢告诉他们,妳害怕他们置之不理,直到同样是我,劝你对父母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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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父亲承诺要找人打他,让你母亲不要插手,但要等到你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而时间已经过了两年,妳早从那个城市离开,这事却迟迟没有发生。两年过后,妳的母亲讽刺的问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警察?而妳的父亲接到你质问的电话,只是要妳好好念书。

亲爱的,妳能够觉察这恶毒和故意忽视底下的无措吗?——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就像那天晚上我跟妳说的那样,一个人所能够有的应对和回应,完全端于他过往的人生学到了什么。如果一个人被粗暴的对待而从未被好好抚慰,等他大了,自然也不知道抚慰是什么。

一个不敢告诉女儿现在住所的父亲,和一个疲倦地认为抑郁症是有钱人病的母亲。他们不是刻意逼你去死,只是对于生活疲于奔命,亦不知道怎么处理妳被强暴的伤痛,更不知道怎么面对妳的病。但这是妳的错吗?不是。可是苦果却是你承担。

老实说,我甚至有些害怕面对现在的妳,妳失去了动力,就像鸟儿想不起来为什么要飞。曾经的妳只要随手一挥,失去五感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妳那满溢出来的才华就要活泼地推开锅盖,而香气是那样几乎溢出锅外、流淌满地。我爱的是那样的妳,在炎热明亮的海边都市,即使海潮味和腐烂的食物气味臭的可怕,在火车上颠了七个小时的屁股才见面,但一双大眼跟大嘴欢快地大笑,就算是站在不符合我们期待的海前,还是穿着泳衣灿笑自拍的妳。

在我失恋时,肚子上还有盲肠炎的缝线,手刀冲上来我前任的租屋处陪我,拉着我去 gay bar 里干掉龙舌兰、陪我像要忘记明天一样的肆意热舞,耐心的回答我每隔三十分钟就要跳针一次的我们为什么分手了的问题的妳。

我感觉到妳被吞噬殆尽,在这样巨大的城市里,没有人无条件的爱妳。妳是一摊“流体”,难以扎根、孤立无援。

两年了。

妳跟我说那个强暴妳的人又跟你联络了,他问妳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

看着那个烂人的照片和那作为证据的简讯,我气到在机场里发抖掉泪,在那个当下,我真的能够感同身受那些被性侵而且骚扰的受害者,都想要亲手掐死自己的梦魇——那个加害者。他怎么敢?——怎么敢“试一下把!做我的女朋友把”,我当下除了想找人把他痛打到断手断脚不敢再找上门来以外,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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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我再一次过去找妳,我看着妳,差点认不出来。妳把头发剪短了,穿着短裤、衬衫,十足的男孩样,妳胖了,刺了两个刺青。那几天因为我脚受伤几乎哪都没得去,但还是又让妳剪了一次头发,买了一件裙子。

结果见了面妳还是跟以前一样活泼,几乎让我感觉像回到了从前,妳跟我说,跟我在一起感觉很放松。旅途倒数第二天晚上妳去和亲戚吃饭,妳回来告诉我说我不在、光是让筷子好好的不要抖都很难。

所以我们喝酒,自己调的伏特加兑橙汁,妳喝的又快又多,妳醉的很,在浴缸里跟我傻笑醉了好舒服哦,然后点着的烟两次都被水给弄湿,妳叫我记住这夜,要写下来妳都做了些什么傻事,妳好快乐,妳唱歌,什么歌都唱,如果停了我肯定就得去浴室看看了。跟妳的恋人报平安,浴室那么湿我真的很怕妳跌死。光是能把你从浴室里弄出来都花了一番功夫。

嘿,我一直忘了跟妳说,跟妳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