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Kanghao 从法案优先次序与同志权益两个子项细谈,同志权益不只有同性婚姻法案。

2016年台湾完成了第三次政党轮替,民进党再度执政。今年是台湾第一次选出“女性”的总统。在国会,女性立委的比例也创下历年新高,达到37.2%。每一个人都期待,新的政治版图,可以带来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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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党轮替后,还是689万票的女性总统(图片来源

新政府、新国会让人期待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一项便是“婚姻平权”。婚姻平权,是蔡英文唯一在选前表态过的“性别议题”,也是许多同志朋友决定投给她的原因。

带来更好的性别友善环境,是很多人对女总统与女立委的期待。但是,过去的经验告诉我们,“身为女性”却不见得拥有性别意识。所以,女总统与女立委的数量,当然也不足以保证未来的性别环境会更友善。

尤其,民进党在这一次选举中,赶不及发布性别政策,更为人所诟病。民进党在性别政策中的缺席,让性别团体产生集体的焦虑感,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

选后,新国会即将上任,民进党团的优先法案,有总统交接条例、两岸协议监督条例、长期照顾服务法修正、住宅法、国有财产法修正、电业法修正,以两岸、民生经济为主轴,却始终未见“同志婚姻”等同志相关权益的法案。这使得本来就不信任民进党的同志与性别团体,怒气一触即发。长期关心同志权益的艺人丁宁,也率先发难,在脸书上指责民进党:“不要一开始就让人失望”。

未排进优先法案之列,很令人失望吗?

其实,政治的运作,有其难处。在民主国家,每一个团体,都觉得自己的主张最重要,一定要排进优先法案,尽速让法案通过。如果我们是执政者或立委,我们应该要先重视谁的法案?每一个团体,都觉得自己的预算最重要,一块钱都不可以删,不但不可以删,还要追加!

可是,一个国家的预算大饼是固定的量,某个团体的预算不减反增,就要从别的团体预算中删除来补,谁愿意?还是要举债,增加国家整体预算上限,只是,台湾的财政连年赤字,我们还要继续举债吗?

政治,真的很难,对吧?

我相信,两岸与民生经济为主轴的法案很重要。我当然也知道对于某个群体来说,自己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必须要列为优先法案。同志朋友一定觉得同志权益很重要,新国会的优先法案没有同志婚姻,不免让人觉得“我们要结婚,到底还要等多久?”之感。


企鹅也懂同志婚姻(图片来源

不过,身为一个同志,你可以只关心同志婚姻,身为一个政党、身为一个政治人物、身为一个为民喉舌的立委,他们却必须关心所有(弱势的)人民与议题。

一旦了解政治的难处,我们就不会拘泥于法案优不优先。“优先法案”不等于“必过法案”,“未排进优先法案的法案”也不等于“不重视某法案”,更重要的是,某个党团的优先法案跟某个立委的优先法案,也不见得就是冲突互斥的。一直以来与同志、妇女站在一起的尤美女委员、郑丽君委员,在政治情势翻转的情况下,也打算重新提案让“同志婚姻”再度闯关。选民的关注与民意的支持,就是个别委员通过法案的后盾,大家暂时放下怒气,一起加油!

改革,不会一步到位。改革,当然也少不了人民的监督。选举不是请客吃饭、民主也不是投票而已。只要身为公民的一天,我们就有义务协助国家与社会的改革,有责任监督政府的施政。至于政治,政治人物不该期待人人都理解政治的难处,努力拚、用心做,没有怨言,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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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失望的到底是什么?

同志婚姻的议题,在台湾社会已经成为政治正确的事情,在可预见的未来,同志必定可以完成结婚的梦。不过,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我内心真正失望之处。

第一个失望之处:同志权益,不是只有同志婚姻。

60年代,是美国民权运动最丰沛的年代。1969年,在纽约发生石墙事件。在一间名为石墙的酒吧,因为警方一连串的临检,以及同志长期被压抑、遭受歧视而爆发的自发性暴力抗争事件。石墙事件,是美国史上首次由同志发起的反抗运动,它更是全球同志运动最重要的关键事件。开启第一声枪响的抗争者,是黑人变装皇后约翰逊(Marsha P. Johnson)。革命都是这样点燃,只要有人带头,受压迫者的不满情绪与恐惧,将会以暴力的形式爆发。台湾的同志运动,虽然不比美国那样暴力、激烈,但相同之处,都是由边缘者发起。


流连于石墙酒吧的男同志(图片来源

逗留在石墙酒吧附近、克里斯多福街的男同志,有非裔美国人同志、贫穷同志、卖淫过活的同志、跨性别者⋯⋯都是边缘中的边缘。台湾同志运动初期,也是由妓权团体、关心爱滋病友的组织、跨性别者⋯⋯等现身台北街头。

2016年的今天,我们一起走到了这一步,同志的能见度大增,开开心心地讨论同志婚姻,却仍然不见那些仍然躲在“暗柜”中的贫穷、身障老残同志,更看不见更边缘的跨性别者、受暴同志、受药之苦同志。

有多少人知道,石墙酒吧,仍然在台北上演?Aniki 三温暖是许多男同志社交的空间,从2014年开始,每个月都被警察密集地临检。在同志社群中,我只看到同志之间的切割、谴责,却不见有人督促国家对于毒品、性产业、同志权益三者的关系,做全面性的讨论与反省。在游行的跨国嘉年华中,我们看见了“爱”与(外貌的)“美丽”,却没有继承人权运动前辈们一路走来披荆斩棘的骨气,更忘了关注弱势、对社会提出批判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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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权益,不是只有同志婚姻。

第二个失望之处:同志对于家庭、亲密关系的想像,竟然只有“婚姻”一种。

同志婚姻,被包装成“婚姻平权”之后,大众开始趋向同一的论述,即“婚姻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公民权”。所以同志争取婚姻,是平权的表现。这个逻辑很好懂,也很便于传递,但却有流于简化的嫌疑。

首先,我们先确认,同志朋友们追求的是“婚姻这种稳定的亲密关系”,还是“国家保障的公民权(医疗探视权、报税福利、产财继承⋯⋯)”?换句话说,不平等的地方,是国家不让大家拥有“稳定的亲密关系”,还是国家不给予“平等的权利”?症结点,应该是后者。婚姻只是某种亲密关系的形式,并非绝对唯一的形式,但是国家给予的保障与福利,不应该因人而异、因性倾向而异。国家给予保障与福利,也不一定需要通过婚姻才得放行。

如此一来,有些立委提出的“伴侣制度”(无论是何种版本)就可让人接受。异性恋于婚姻中享有的保障与福利,透过伴侣制度,则可让任何人,不论其性别、性倾向为何,雨露均霑,完成“平权”的工作。可是,伴侣制度一出,却被诬陷为“歧视同志”。其逻辑是“如果要平等,就应该让所有人都可以结婚”。

换来的结果,便是保守团体抓着“婚姻的神圣性”不放,同志团体也抓着“婚姻的神圣性”不放,僵持不下。

我的立场很简单,不平等之处在哪里,就该对症下药。国家该给的权利,不可因为性别、性倾向而有所差异。至于,人们与相爱的人,要以何种方式结合,那就无所谓了。何况,婚姻,从来都是按照异性恋的相处模式而制定,同志的亲密关系、相处方式、对家庭的想像,皆与异性恋不同。同志朋友们,又何苦非得要强求阻力较大的婚姻制度,而放弃阻力较小的伴侣制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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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一步地说,伴侣制度从来也不只是为了同志而设,而是为了所有人。在这个变化多端的全球化时代,婚姻无疑是最保守的亲密关系形式。追求一个较为弹性的伴侣制度、家庭制度,我认为也是因应台湾高龄社会来临之所需(伴侣制度与家庭制度的实际内容都可以再讨论,最好的方式或许是采取婚姻与伴侣制度并行)。


家庭新想像?(图片来源:Anna M@flickr.CC)

在这场“平权运动”中,最令人失望的莫过于此。我们其实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我们想要的亲密关系形式是什么?真爱,难道真的只有走进婚姻这一条路?我们也从来没有讨论过,面对未来社会的发展,我们的家庭观念与制度,是不是到了该调整的时候?

过去,婚姻等于组成一个家,但现在家的形式也有很多种,最常见的便是,几个未结婚的三五好友,互相照顾,组成一个家,白头偕老,那国家要不要也保障这样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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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只停留在“婚姻平权”了,我们现在开始思考、讨论,也还不嫌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