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如何成为疗愈人心的方法?与身体更亲密、与他人互动中交换彼此的生命故事,一起发现生命留给自己的惊喜。

100年10月张嘉容导演邀我参加 AS 戏剧工作坊时。我回说我的膝关节开过刀,没办法跑跳,我虽然知道戏剧治疗很棒,但四肢很不协调从小就怕舞蹈怕讨厌运动,也不喜欢大会操⋯⋯对于害怕畏惧的事件,我自然而然的用尽所有可能的说词回绝。


(2012《你可以爱我吗》演出剧照)


嘉容老师说她希望我去参加戏剧工作坊,是希望我体验表演艺术帮助身心成长、自我修复的方法。她也说我误会了戏剧工作坊的呈现方式。

误会?戏剧不就是演戏?不就是要做很多表情?不就是要背台词?我哪会啊?我干嘛去呢?怎么可能疗愈我?我又为什么要被疗愈?一次。两次。三次的劝说之下,盛情难却于是我抱持着那就去混一下打个招呼的心情,去作礼貌性的拜访。没想到一进门,令我震惊的画面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一进场,我就看见行动比我更不方便的小儿麻痹朋友舞动着。我无法想像如此“荒谬”的场景。一个必须自费参与的舞动活动,居然有肢障的夥伴。我惊讶到呆滞在门口~


(张嘉容带领工作坊)

接下来在练习的过程中,遇到我四肢伸展不开的时候,老师让我尝试做别的动作。她关心的是学员能获得什么~她不在乎学员不能做到什么。这次经验中我不仅得到肢体的伸展,还学会运用肢体融入团体互动,在团体中做自己胡言乱语之余,还可以随心所欲乱动~

我的惊讶您可以想见。但我自觉已经开始松动僵硬时,不料有人却问我为什么表情如此严肃?啊?原来我这一向被认为幽默的家伙,也有被说严肃的时刻。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肢体动作是我的弱项才会如此吧!

当天我也感受到自己每每遇到不喜欢的事物,总习惯的“我不要”、“我不会”、“不必了”,不让不喜欢的事件有溜进我生活中缝隙的机会。但这一天张嘉容导演一开始就让大家用自由舞动的方式互相认识打招呼,用肢体自我介绍,打破我的想像,进入一个崭新的有趣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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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缘际会,我又号召亚斯伯格家庭成员参与了多媒体纪实互动剧场《你可以爱我吗?》长达三个月的演练。这个戏剧工作坊的组成是复杂的,各种阻碍横梁参差在整个剧场中间,观众进入这个剧场时,必须越过层层阻碍才能找到自己可以安身的,自己觉得最舒服的位子。

导演给了共同探索新环境的引导,于是有人用肢体的背部感受场景支架,有人用脚尖伴随 Jimi 吉他老师现场弹奏的吉他用韵律感受场地,也有用眼神上上下下观看,甚至在地板上滚动展开肢体各部位探索。


(张嘉容带领工作坊进行)

你常摺人 还是被摺?

一进入这个剧场,很快就会感受到,我这个很普通也很习惯被制约的地球人,对于这个看起来很像是为外星人设置的环境,很需要时间重新学习适应,于是我裹前不足,不知怎么跨出第一步。嘉容导演似乎早就知道参与者会有这样的心情,于是用平缓安抚的语调引导我们安全的,小心翼翼的探索新环境。

第一次见面大家透过自己的方式,认识环境认识陌生人,甚至不想认识也可以隐藏胆小。有的人看到你的眼神,而带着你引领你,有人有时喜欢领导,有人被引导。依情绪流动。到这天仍然不想暴露自我,我还是躲在柱子后面,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偷窥别人的动静,没有太多参与。

上课的成员在练习中体验肢体摺与被迫摺的感受,改变别人的样貌和力度,都需要大量的互动沟通理解。 你常摺人还是被摺? 有时你想摺人,对方不想被摺,有时你摺他他想恢复原状,有时他被摺的太舒服,想保持原状。有时会不舒服会抗拒反弹。凡此种种彼此都需要学习信任与承担。

很多冲突事件都很相似。

张嘉容导演藉由泛自闭家属亲身经历过的事件,让大家明白泛自闭家族的困难,她以戏剧呈现冲突事件,让家属本身得到疗育,也让更多人看见这个家族最常发生的问题,并透过观看者的理解传达更多爱给泛自闭家族。这次的练习中,有位成员说出了某位医师的傲慢。听着听着我的眼泪缓缓流下,因为我自己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故事。

儿子大学考完后,已经使用了八年的轻度自闭手册即将到期。从小五拿到一年手册,到国三变成长期手册,总共八年。只因为原先的医师离职,换新的医师居然跟我说整本超过百页的医疗纪录里,没半个字显示孩子是自闭症,新的医师很年轻,她要求我带着孩子重新到院评估,让我大动肝火愤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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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人的经验如何,但我的经验中,医病关系是不对等的,大部分的医病关系,病人是弱势,我非常期待医师能秉持着仁心,多看看病人的需求,若非绝对需要,我肯定是最不想要帮孩子贴标签的人,我多希望我的孩子无病无痛。

我还听见一位家长要孩子放下平板去教会的事件。母亲对孩子的不听话无奈又愤怒。嘉容导演要我根据这母亲的脚本,演出她的故事。我抗拒,我说我没办法,我坚持没办法演出别人的故事。我说“那不是我的性格,我不会这么做。”

老师说:“那你就演出你想要的版本。”刹那间,我看见了自己的不能,我很难理解她人的做法,我的同理不够,直觉给出批判。我抗拒别人已经发生的真实,短短几分钟内我看见了我们各自的困难。这位母亲有思考的局限,而我动辄想改变他人,抗拒已发生的事实。

原来戏剧工作坊中可以让我看见,有这么多家庭发生的点滴,我们可以一起抚慰、一起面对、一起将故事用不同的方式,再重新演绎一次。看见彼此的异同。

在戏剧工作坊一年又一年的进行下,肢体的柔软也带动了我的心灵更加柔软。感受这样的好处,我也把我的女儿带进了戏剧工作坊上课。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感受到肢体可以更自然的律动,她也开始期待每一次戏剧课程的进行。

生命真的很奥妙。没有孩子出生,我真的很难想像我的人生会变成怎样?但有几点是确定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会比现在高傲、比现在的我自私、比现在没有同理心。是他让我变成一个比较和善的人,是孩子们让我脱离“我不要”、“我不会”、“不必了”的惯习,去面对身心展开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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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年,嘉容导演、女儿,许多夥伴和我,仍持续用肢体体验每个人的故事。

水面上与水面下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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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卓惠珠(花妈)  

着作有:《当H花妈遇到AS孩子》。育有亚斯柏格症的孩子,深知养育这类孩子的不易,因此长期经营“帮助高功能自闭与亚斯柏格”社群部落格及粉丝页,希望协助有相同困扰的家长。目前经营 “板桥国光 人文图书空间”。曾主持身心障碍亲职花路米广播节目,并经常做自闭症及社区营造社群经营类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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