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衣倒也不是罪魁祸首,内衣脱掉了,仍有重重枷锁压在女人身上,但是如此美丽的身体,为何我们要层层遮掩呢?

念服装设计系的虫虫在脸书上大肆抱怨这次的作业。“干,胸罩怎么这么难车,干,去你的弹性布跟QQ线跟什么鬼弹性车针,没一个好用,干,断线断到天荒地老,包边还一直扯到搞得整件不能穿⋯⋯”我第一次看她发飙。“我下次绝对不会再靠北内衣的价钱了”她下了结论,很快便得到数十赞。

“我比较想靠北‘夏天+内衣’这个组合!”我留言。冬天不穿内衣还不会被发现,夏天就不可能了。更何况台北的夏天不是一般的热,又闷又湿,37度高温那天中午,我望着正在脱吊嘎的朋友羡慕地说,当男人真好,像我再怎么脱也还有两件。

“你不是只穿一件 T shirt 吗?”他满头大汗。

“还有内衣好不好?能不穿吗。”我瞪他一眼。

“哈,不穿能看吗?”他哧笑了一声。

眼前的男人光着上半身,一脸满足的样子。我猜他一定从没想过大热天里穿内衣是什么感觉⋯⋯

“是啊,的确不能看。想脱也脱不掉。”我翻了翻白眼,结束这个话题。

这件脱不掉的内衣到底是谁让我们穿上的?我查阅历史,据说第一批内衣是为了满足有钱女人的需求应运而生。人类社会对女性美的标准从未宽容,好比英国诗人约翰・哈林顿爵士形容当时美女应该生得“雪肌皓齿,胸丰臀满”。换句话说,女人追求美丽还不够,应该要美得标准、美得有秩序、美得整齐划一循规蹈矩才是真美女,标准比36、24、36这组魔法数字还要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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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十七世纪的女人为了赶上上流社会的热潮,努力勒紧腰身、将自己塞进束身衣中,只希望拥有双手即能环绕的细腰。最早期的塑身衣以金属、兽角、鲸骨制作,极尽所能地凸显出女体的曲线,又以三角布、纽扣和蕾丝花边增添情趣,满足男人的情色想像。据说因为勒得太紧,常令妙龄少女出现口臭、肋骨重叠等健康问题。

我啪一声阖上书本,用力摇头,试图摆脱从小到大被教导的翻译习惯。对于历史,学校或家庭从课本中得出“天啊,以前的女人居然得穿那样的塑身衣,幸好我们现在不必那么辛苦”的解读,让我们闭上嘴接受现实,继续忍受闷热的内衣,相信女人露出乳头就是猥亵、就是淫荡、就是伤风败俗。

我并不是指她们不辛苦或非自愿——为了美丽,都是自愿的,但谁的背后没有被包装成善意的一把枪抵住颈项?我以为二十一世纪的今日我们不必困在相似的东西里面,而我们却还在,还不明白猥亵淫荡的究竟是没穿的人,还是紧盯着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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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东西看起来像吻,里头却是刀。我最喜欢的漫画《名侦探柯南》也是。虽然作者使用的诡计常被眼尖的读者发现抄袭自某本推理小说,不过凶手以内衣钢圈杀人、令侦探和警察怎么找也找不到凶器的那一集,真的很新鲜。内衣耶,如此贴身、日常,却能摇身一变成为致命的凶器。它承诺要保护你照顾你,没想到用力过头就死了人,例如爱情,家庭,还有亿万女人每天都要穿的,像座笼子的内衣。

但我也不真的那么讨厌它。

仔细想想,内衣真是全世界最矛盾的存在,我对它又爱又恨的程度大概仅次于冰淇淋(很好吃但月经来时痛得要命)。平时买衣服不敢选的嫩粉红配白蕾丝多可爱,但只有当它成为内衣配色时,穿在身上才不会显得装可爱。内衣还肩负撑起上衣的责任,好让小腹和吃饱的肚子不那么明显。甚至有人忘了塞胸垫就会紧张一整天,深怕被同事看出来 size 不对。“你今天看起来比较瘦耶”,本该是称赞,听起来却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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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穿内衣好一阵子了。

因为感冒或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胸口很闷,每次发作都想把内衣扣给解开,却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只好在座位上扭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有只小虫爬进衣服里。于是我索性不穿内衣。

没想到,即使能靠冬天的厚重衣物遮掩,不穿内衣时我更矛盾了。好不容易脱下它,少了钢圈的压迫很舒服,却总觉得旁人都在看,眼神里暗示着“你今天感觉不太一样”。我把烦恼告诉兔,她说拜托毛衣那么厚,根本看不出来。

“原来他们根本没在注意我啊”,我有点失落,却也轻松许多。

劝我脱掉内衣的人也是兔。她因为烫伤,已经很久不穿内衣了,即使伤口早已复原也不穿。我问她不穿真的没关系吗?不怕别人看到?她说,看到就看到啊,又不会怎样。

可是,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想看的吧。我反驳。即使我对你的身体没有欲望也会好奇,或者好奇本来就是欲望的一部份。

不然你自己来看。她掀起衣服。

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无论是欲望或好奇之类的念头,虽然很真实,其实很短暂。那道条状的疤,从本该是内衣中央的位置延伸到肋骨最下缘。结痂的伤口像一座狭长的岛,随着呼吸的波浪上下起伏。她的身体像一座白色海洋,解脱的乳房是柔软的浪,自然地垂在胸间。

如此自然又美丽的事物,究竟为什么要遮掩呢?我感到非常疑惑。即使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同场加映:【脸红短评】FreeTheNipple 我的身体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