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从西园喉科的故事,一起更了解中医这门蒙着神秘面纱,跨古老至现代、既民俗又科学的技术。

前阵子在整理房间时,意外翻出一份折页传单。封面上头写着:郑氏西园喉科,始于清朝,康熙五十年(1711),下头则写着:专门医治咽、喉、口腔病的古老专科。

我的记忆一下子跳接回2007年。


徽州的一景

那年夏天,为了撰写关于明清医学文化的毕业论文,我跑到了中国安徽省南方的一个小聚落。历史上的名字,它叫“徽州”;现在的人们,则称他为“黄山市”。对,就是那个着名的旅游点黄山。

但那个炎热的七月,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去看看黄山上的奇松怪石。该行的目的很简单,我要去拜访当地许多着名的中医世家与老中医。“西园喉科”也是目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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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经济虽然近年来快速发展,但在那个地方,整体而言的生活费还是相当便宜的。一天早上,我搭着当地人习惯乘坐的小型巴士,从居住的城镇中心,到了另一个小一点的乡村。然后在巴士站牌旁顾了一辆有车顶的电动三轮车,请他带我往更偏僻的地方走。

起初他按照惯例,带我看了一般观光客感兴趣的地点。那确实是极为美丽的景色。可是在他走了一圈后,我终于问他:你听过西园喉科吗?能带我去吗?

他说知道。然后便驾着车,颠簸中往另一个村落——郑村前进。根据文献的记载,西园喉科在郑村已经执业了将近三百年。能亲身拜访这样悠久历史的医学世家,让人十分期待。

可是,迎接我们的却是深锁的大门。


西园喉科的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司机熟门熟路地告诉我,现在没看诊。我心想,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吗。但司机没管这么多,只急着跟我收钱。他的责任只在把人送到目的地,至于目的地是什么模样,符不符合乘客的期待,就不在他管辖范围内了。

我感觉有些可惜。幸好,手中还有另一份线索。那是在市区内一位热心医生提供的名单,上头许多当地中医世家与老中医的联络方式。西园喉科也在其列。根据他给的资讯,西园喉科后来有了另一个地址,不在原来的乡村,而在市内的住宅区。名字还取得颇为浪漫,叫“梦园村”。

我因此又找了一天,按图索骥,到了“梦园村”。果然有栋房子,上头写着两个大字“西园”,门的右方则挂着两个直式招牌,一张写着“黄山市西园喉科药物研究所”,另一个写着“黄山市西园喉科药物研究所门诊部”。

果然是了。而且从名字看来,这数百年的医生世家,还称得上与时俱进。

虽然名字是现代化的,西园喉科却拥有漫长的传统。像那张传单的封面写的,西园喉科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康熙五十年,也就是1711年,至今差不多三百年前,由一位名为郑于藩的医生所建立。他们将喉科的治疗技艺代代相传,世世行医。

一直到了十八世纪,西园喉科出现了一位重要的传人,名叫郑梅涧。郑梅涧写了一本名为《重楼玉钥》的喉科专书,西园喉科中许多独特的医学知识,随之公诸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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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所记载的内容,与我们一般认识的中医,是非常不一样的。比如,郑梅涧不太谈论把脉的技术,而是要观察病人的外在征状。又或者,《重楼玉钥》提及的喉科病名,在一般的中医书籍中,也很少出现,比如:斗底风、鱼鳞风、双松子、帝中风。听起来像是武侠小说的秘笈吧。

更重要的差异是,《重楼玉钥》很少提及内服的药物,如我们熟悉的中药汤剂。相反地,它格外强调两种治疗方式,一种是“吹药”——把药粉吹进病人的喉咙中;另 一种是“开刀”——用刀把患部切开。

这真的是中医吗?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记载,心里忍不住起了这样的疑问。但根据郑梅涧的描述,他不只是天马行空地玄想,而是有着实际的经验。他甚至强调,喉科的疾病,“生死决于数日,安危判于顷刻”,所以医生需要当机立断。他自己就曾经用刀刺入病人的颈部,结果涌出大量墨黑的血液,但病人病情却是立即好转。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吧?郑梅涧没有提及什么消毒或麻醉的手法。但他提醒我们一件事,“开刀”可不是西医的专利。至少在前近代的中国社会里,这种医疗方式可能是很普遍的呢。否则,西园喉科如何能够经营数百年呢?

可惜这项奇特的传统,今天似乎已经被遗忘了。这是个被遗忘的传统。

2007年我亲眼看见了西园喉科的传人治疗上门的病患。老医生熟练地把药末吹进病人的喉咙中,就好像西医的耳鼻喉科医生用长长的棉花棒把药水涂在病人喉咙一样。只可惜当时没有见到他们开刀了。又或许,就连他们也不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