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鱼》引发的选角争议,再次掀起大众对美国影业关于选角的“政治正确”的讨论,一起来看我们可以从中学到什么多元共融的价值!

文|不是猫

《小美人鱼》真人版还未上映,就因选择荷莉贝莉(Halle Bailey)担任女主角而闹得沸沸扬扬。

支持选角的网友认为,是时候让迪士尼公主肤色更加多元了。网路上表达反对意见者也不少,除却对荷莉长相攻击的偏激言论外,最主要的论述认为:不再红发白肤的爱丽儿“毁了童年回忆”,推特上甚至出现“#NotMyAriel”(这不是我的爱丽儿)的标签。

对于网友的反应,导演罗伯马歇尔(Rob Marshall)表示始料未及,声称自己以为“早已过了需要面对这种想法的时代”,并且主张:就是因为还有这种声浪,这次的选角便具有重要性,且十分感人(touching)。

然而,“选角”真的如罗伯所说的这般简单吗?近年美国影业关于选角的“政治正确”声浪,确实成为了值得深入探讨的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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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与“公平”该如何兼顾?

导演罗伯为《小美人鱼》真人版做出解释,选择荷莉担任主角并无政治意图——他没有故意选择不同肤色的小美人鱼,全然是因甄试过“所有族裔”(every ethnicity)的演员后,发现荷莉符合爱丽儿的特质:“出奇坚强、热忱、美丽、聪慧、机智”并且“充满热情和喜悦”(“incredibly strong, passionate, beautiful, smart, clever,” and with “a great deal of fire and joy,”)。

然而,并非每部倡导 DEI 的电影都能如此为选角正当性挂保证,主张选角过程曾力求“公平”(equality),它们也因此而受到严厉的批判——尽管它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为深受歧视的弱势族群勾勒出正面样貌,并改变了观众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s)。

2015 年艾迪瑞德曼(Eddie Redmayne)因演出《丹麦女孩》莉莉爱尔博(Lili Elbe),这位世界纪录上首位进行性别重置手术者,而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等多项最佳男主角提名。

在此之前,好莱坞卖座电影更倾向将跨性别者当作笑料,《丹麦女孩》不仅立意良善、获得一片好评,更成功开启了一扇窗,让观众对跨性别者有了初步且正面的认识。

尽管如此,艾迪瑞德曼却饱受批评,被指责身为顺性别者(cisgender)的他不该出演该角色。批评者认为,他剥夺了跨性别者(transgender)在好莱坞难能可贵的演出机会。

同场加映:我是谁,我爱谁?《丹麦女孩》:爱你让我成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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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艾迪对这些批评回应道:当初接演该角色是一个“错误的决定”(a mistake)。许多中文新闻只将焦点放在他“承认错误”,却忽视他之所以认定那是个错误,并非因为“顿悟”顺性别演员不该饰演跨性别者,而是认为好莱坞在选角时没有给予所有人公平的机会(many people don’t have a chair at the table)。

于此同时,艾迪仍对自己在知名歌舞剧《酒店》(Cabaret)担任过去由 LGBTQ+ 演员出演的 Emcee 深具信心,鼓励批评者应该先看过表演再给予评价。显然,艾迪是更赞成演员应该以演技和对角色的尊重取胜的,而非基于性别认同或性倾向。

更近一点的实例,是刚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布兰登费雪(Brendan Fraser),他在《我的鲸鱼老爸》(The Whale)中,饰演一名272公斤、为同性恋人抛弃家庭的男人。

尽管演出后佳评如潮,布兰登和导演依旧面临质疑,甚至被贴上“肥胖恐惧症”(fatphobia)的标签,毕竟:为何不找真正的肥胖演员饰演此一角色,而选择让布兰登穿着肥胖套装(fatsuit)来出演?

无论艾迪瑞德曼或布兰登费雪,他们出色的演技在这两部电影中都是无庸置疑的,然而,在少数族群及“政治正确”的眼光看来,“身份”或“认同”(identity)才是演出该角色的重要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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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不难发现,选角要 100%符合“政治正确”是几乎不可能的。

这就产生了一个微妙的矛盾:如果性别、种族、性别认同、性倾向,甚至是肤色、身材、有无罹病等,被各种少数族群认为是甄选角色时,应超越“演技”以作为评估的先决条件,那么是否有可能,导演们将会选出最政治正确,却不一定最能诠释该角色的演员呢?

保障“多元”(diversity)当然很重要,但若达成此目标或多或少要牺牲掉“公平”(equality)时,那我们所期待的 DEI 时代,真的能来临吗?

反思:演员之所以为演员

或许从曾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的演员,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反思身份、认同与选角之间的关连性,以及当它们不相符时,是否必然会受到指责。

原名艾伦佩姬(Ellen Page)、现为艾略特佩吉(Elliot Page)的演员,2007 年以《鸿运当头》里意外怀孕的异性恋高中少女一角出名,该角色为她赢得了逾 20 座奖项。

2014 年他在公开演说中表明自己是女同性恋;2020 年则更改姓名,并坦承自己是跨性别男性。

艾略特在出柜演说中提到:“一个异性恋演员演同性恋角色会被称赞‘勇敢’,但一个同性恋演异性恋却不会获得相同的肯定。人们无法想像同性恋演员可以胜任。”

然而,他自己却做到了,他在《鸿运当头》中的朱诺(Juno)深具说服力,即便他一直以来都清楚自己不是异性恋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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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以你的名字呼唤我》(Call Me by Your Name)获得多项大奖提名及观众支持,出演的提摩西(Timothee Chalamet)更因此声名大噪。

当时,已出柜男同志的导演卢卡(Luca Guadagnino)面临同样的质疑:为何不找同性恋演出此角色?

卢卡对此毫不回避,身为男同志的他强调:首先,男同性恋者本来就具有个体多样性。

其次,Oliver(该片主角)是小说家笔下的虚构人物,“真正的他”根本不存在世界上,批评者不应执着于此;最后,演员本来就该透过“表演”(act)来赋予角色生命。

要知道一个人有某段经历,不必然代表具备能力将心路历程忠实呈现在大银幕上;而缺乏某种心境或体验,也不一定会使演出缺乏说服力。我们讨论的这些剧情片,之所以与纪录片有所区隔,就是因为它是“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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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另外一个着名的例子:《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这部公认的好作品由李安担任导演,选择了两位异性恋男演员,饰演一对情爱纠葛了大半辈子的同性爱人。

因为他们的诠释,“断背”在台湾成为了同性恋的代名词之一,甚至在 2007 年被教育部公布为 171 个新词汇之一。

《断背山》说明了:电影之所以能感人并具有说服力,并非取决于拥有和角色完全相符的特质或认同,而在于“演”的人竭力体会并揣摩,如何表现、传达角色真正想带给观众的故事,这也是诠释角色者被称为“演员”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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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共融”的目标下,“回忆”是否该被尊重?

最后,我想来谈谈“毁了童年回忆”这件事。

最初获悉荷莉贝莉将演出《小美人鱼》时,我觉得黑人小女孩的雀跃:“妈妈,你看!她好像我!”真的很温馨,而“创造多元的童年回忆”更是我极度认同的目标。后来,我开始深思: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所热爱的回忆上,我是否也能如此“政治正确”地欣然面对?

我想起《Nana》这部极具时代代表性的漫画,如果它被翻拍为“Jenny & Jenni”之类的电影,并由白人演员饰演娜娜和奈奈,我能在第一时间就肯定它的多元性吗?

在一些依据事实改编的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演员的“种族”会被更严正的检视,例如近年的《埃及艳后》,导演和演员必须提供具说服性的论述以示对历史人物的尊重。

然而,针对《小白人鱼》这种虚构故事,我们又应该如何处理,才能避免在顾及“多元”和“公平”的同时,不制造对立、不阻碍“共融”(inclusion)的实践呢?

除了艾迪瑞德曼和导演卢卡对于“公平征选”的建议外,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先学着停止对好莱坞或迪士尼等美国影业的过度追捧。

它们的“太白”有根深蒂固的历史渊源,即便现在竭力表现出对“多元”追求的政治正确,在立意良善之外,不可否认也蕴含着为商业利益而妥协的意味,《花木兰》里的福建土楼就是“做半套”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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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宝莱坞(Bollywood)吧!虽然这个近似好莱坞(Hollywood)的称呼令一些人诟病,但起码印度电影确实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由在地人讲自己的故事,不仅保持文化脉络(cultural context),更让世界认识印度。

这样的作法,在近年获得越来越多“反向文化传播”的成功—从《心中的小星星》、《贫民百万富翁》、《我的名字叫可汗》、《三个傻瓜》到《我和我的冠军女儿》,没有一部不是观众耳熟能详、口碑与票房兼具的影片。

韩国亦是如此,而且其更加全面性、计画性地打入国际市场,从电影、影集,以至于 K-pop,我们可以发现欧美国家对韩国(甚至于亚洲)的逐渐改观,从“东亚病夫”到“被追捧的偶像”,其实也不过是短短的十数年。

对于美国影业的监督是必要的—毕竟在殖民化(colonization)和全球化(globalization)之下,美国中心主义仍透过电影等娱乐深深影响着我们。但一味期待别人来圆满我们的回忆,倒不如自己创造。

至于《小美人鱼》会否“毁了童年回忆”?荷莉贝莉是否“#NotMyAriel”?何妨等电影上映后,再公平地讨论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