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人际焦虑吗?交朋友让你很累?罗宾・邓巴《朋友原来是天生的》书摘,从成年人交友看“便宜之交”背后的社交逻辑!

文|胡芷嫣

关于交朋友这件事,实情是这样:成年人交朋友,大部分都不是真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些和你一起出外吃午餐聊天的同事,和你站在校门口一边等小孩放学,一边抱怨配偶老板的家长,或是各种社交场合加的 LINE 好友,这些人之中,只有极少数有机会发展成真正好友,除此之外,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所谓的“便宜之交”(friends of convenience)。

便宜之交是,因为他们和你刚好都有空,而且当时并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案,为了各自方便,你们和彼此共处不算太长的时间,进行刚刚好的交流。

或者,因为这些人在其它社会生活(例如工作)中的价值,对你来说派得上用场,以致于你愿意在这些人身上,投资自己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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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识便宜之交的特点是,即使你们会共度时光、会真诚交换生活想法、甚至会互相帮各种不麻烦的小忙,但是当你有朝一日离开了会碰到这些人的场合──换新工作,小孩长大,或搬到另一个社区,这些人就船过水无痕地在你生命场景中消失。你甚至没感觉缺少什么。

可能过了许久,你们在超商、餐厅、百货公司巧遇,才突然忆起某段生命中曾经有这张笑脸。

或是冷清多时的 LINE 群跳出久违的最新讯息,你才再度想起(或一时想不起)那几个曾挂在嘴上的名字。你们也许会闲聊,也许约好下次一定要好好见面吃饭,但那一天最后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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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朋友真的很累

但,这并不代表成人交朋友很虚伪。相反地,上面谈的情况里,你很可能打从心里喜欢,或至少不讨厌这些“便宜之交”。

这也不是在说,成人交朋友很势利。相反地,“便宜之交”经过演化学家盖章认证,是再理性正常不过的人类行为──背后的原因在于,交朋友真的很消耗人类的智力和时间。

罗宾邓巴(Robin Dunbar)关注人类友谊的最新科普着作《朋友原来是天生的:邓巴数字与友谊成功的七大支柱》,使用了海量澎湃的科学研究结果,说明人类为什么与如何结交朋友,包括便宜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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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巴是享誉国际的牛津大学演化心理学者,专长人类社交行为;他花了数十年在非洲、苏格兰等地观察野生动物,用动物社交行为去理解人类。

邓巴也是知名“邓巴数字”的提出者。“邓巴数字”指一百五十人,根据他的理论,这是人类社群自然演化的规模,也是从古到今人类在一个时间点所能维持的平均朋友数量。

即使这个理论在九〇年代提出,但在这本书里,他仍不厌其烦地证明邓巴数字的真确性:大部分人的平均脸书好友数,管理得当的现代化工厂,中世纪义大利村庄,原始游猎社会的大小⋯⋯在在都印证这个神奇数字。


图片|Photo by Samsung UK on Unsplash

朋友数量有上限这事不难理解。

毕竟,应该许多人和我一样,觉得社交是一件考验聪明的事,常常下午就精疲力尽地觉得今日份社交“扣打”(quota)已经用光,书里也证实社会结构越复杂的灵长类动物,大脑通常越大。

但有趣的是,它从演化史角度解释,“交朋友”应该是工业革命后才出现的新兴文化现象,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还来不及适应,超过一百五十人大脑就很难负担,八成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造成朋友数量限制的,还有物理时间。

朋友也好,伴侣也好,我们和某个人的情感亲密分数,往往和我们投资在他们身上的时间成正比。换言之,关系依赖时间维系的程度,远比我们想像的更高。

而不管是尼安德塔人还是现代智人,人类的一天就只有二十四小时,能花在社交上的时间就是这么多(现代人约莫一天平均四小时),一旦关系超过某个数量,自然便难以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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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引用数学家建立的友谊模型说明:

“个人必须决定如何针对不同类型的关系分配精力或时间,以获得不同种类的利益,由于可用的时间有限,而且每一种关系都必须投入最低限度的时间(去维系),才能获得益处。”

所以,爱有等差,亲密会分等级,便宜之交的存在是天经地义──那些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包含满足情感需求)的人,自然会越漂越远,最后消失在那一百五十艘友谊小船外的遥远地平线。

在演化学者眼里,我们都是动物

这种理性人的资源分配观点,放进社会脉络,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当代人际纽带如此脆弱。

和前近代阶级稳定、人际关系紧密的共同体社会相比,二十一世纪流动民主社会,时间俨然是独立个体最宝贵的资产。职场、好友、原生家庭、子女、伴侣、新旧关系,彼此竞争有限时间资源,我们得以分配给每个人的份额,益发捉襟见肘。

也因此一段现代关系要维持紧密且长久,特别是没有血缘纽带的亲密伴侣,除了要 99% 的坚持努力不懈,还要加上 1% 相爱的运气。大部分的童话结局都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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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文化与社会脉络正是邓巴(与许多演化心理学者)乐于避而不谈的。在演化学者眼中,人类似乎充其量就是大脑比较大的动物;他们倾向强调人类的本质生理特性,轻视社会文化的情境差异。

因为这样,本书后半部试图解释两性社交风格差异时,读起来就有一种“这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等沙文气质,叫人在心里直冒冷汗暗暗惊叫,这位老先生这样讲话真的可以吗?

例如,邓巴先是否定了“当前流行的”社会建构论,否定性别差异由社会教养塑造的观点,斩钉截铁地说:

“两性社交风格的差异追根结柢是在于生殖生物学的显着不同。”

他写了两大章有关男女社交风格差异研究,绝大部分将交朋友这件事──就如我们前面看到的,是件牵涉到复杂精密算计的社会行为──用草率又粗糙的“两性生物差异”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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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提到男人比较容易做高风险决定,邓巴想到的是雄孔雀那副华丽、毫无用处、拖延飞行速度的大尾巴。

他说雄孔雀开屏的目的,是在母孔雀面前展现自己基因之好,好到可以承担这么高的风险还活下来,快来跟我交配;他觉得男人喜欢冒险,就像雄孔雀的美丽尾巴,是一种求偶广告。

但是,雄孔雀尾巴为求偶目的这种达尔文式演化论观点,已经遭到不少研究反驳 [1]、[2];再者,邓巴这里讲的“冒险”,也不过就是冬天压死线赶公车,或闯越马路这等芝麻绿豆蒜罢了。

与其说是招摇求偶,我倒觉得这反而显示,部分男性在社会环境中享有优势位置,让他们比较有心理余裕去做有风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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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两性真的有差别

仔细看这两章讨论性别差异的内容,会发现大部分像上面这种,需要加以解释的间接结果。

而任何修习过相关方法论的学生都知道,实验跑出结果只是第一步,如何阐释实验结果才是真学问;不同阵营的学者,针对同一实验数据做出截然不同的解释,这样的情况在科学界并不罕见。

只是演化学家与本质论者,经常用过度化约的方式,解释他们的数据。

他们继承了西方十七世纪以来,牛顿康德等万世一系的理性 DNA,致力发现那遥远纯净、不可方物的终极因,来阐释尘间万事万物;但当他们这么做的同时,往往对近在他们眼前处处可见的,缠绕的文化社会条件,刻意视而不见。

我永远不晓得,到底是这些因素真的不重要,还是实证者自知解决不了,干脆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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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邓巴针对两性的“科学分析”不但不难发现矛盾,有些地方几乎到了性别歧视的程度,例如他提出亲友较容易跟女性关系决裂,暗示原因是女性的关系依附安全感低,并这样形容:

“这类(依附安全感低的)人很容易变成累赘──永远都在敲你的门,或是打电话给你,不断哀叹他们人生的苦难。最后你受不了,只好竭尽全力避开他(她)们。”

说到底,邓巴在批评社会建构论“专注在两性之间的相似之处,以免面对两性的差异”时,他似乎没有弄明白,没有人想否定或抹除两性之间的生物差异,如同他在本书中唯一引用的文学诗句,来自 1695 年康格里夫(William Congreve):

“天堂没有像由爱生恨那般的怒火,地狱也没有如女人爱情遭拒那样的怨恨。”

假如两性真的有别,那这些属于女性的种种特质,兴许不为男性赞同,或单纯只是和男性不同,而不断被以负面形容包装。

最后性别特质演化成偏见,偏见演化成社会歧视,在康格里夫和邓巴等历史上握着笔杆和权力的男人手里,跨越世代一再复制、流传、强化,这才是大家想要否定和抹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