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离婚、诉讼、哭泣的孩子、俱疲的身心⋯⋯没有人希望一段亲密关系会落到对簿公堂,然而这段路得开始走,痛苦才能看到尽头。

第一篇:遭家暴打伤离婚,却被指控“觊觎男方财产”:离婚这条路,是让你更认识自己的修炼

第二篇:女人的离婚计画:当小孩监护权、财产分配成为了两难

文|唐橖

“妳怎么可以抛下这么小的小孩,只想跟朋友出去吃饭?妳这样是好妈妈吗?”

前夫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除了走到家门前十步的小公园之外,没有跟婴儿以外的人类实体互动三个月了。他总有无数个加班晚归的理由,以及让我感受到孩子的存亡与母亲相系的说法。 

曾经只身前往前夫读书、工作的美国城市几年,我以为在台湾学经历皆属佼佼者的自己,足以应付全新环境的考验。只要凭着一向的努力与乐观,即便是在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与亲友后援的处境,婚后随即怀孕、育儿,异地生活应该依然过得有声有色才是。

可惜,有形、无形的暴力,正悄悄入侵我的婚姻与生命⋯⋯。


图片|Photo by Flávia Gava on Unsplash

生了孩子后的女人只能是好妈妈,被剥夺了自己 

“妳出门的话,我不知道她几点要吃什么?妳会放心吗?”、“她哭的话,我就只能让她哭,我也没有办法,这是妳要的吗?”

为了听从省钱的家规,我在完全陌生的国度,没有手机可供联系,他真正掌握了我心系孩子的情绪,一顿饭下来,忐忑不安。 

“她就哭了两个小时啊,我只能看着她哭。”回到家时,他语气平淡告知。 

尔后,我不敢再独自出家门,他绑架着我和孩子,如同连体婴,不得分开。

再后来的后来,那些争吵时,我要求可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自由,都演变成他强力压着大门的命令,不准我踏出脚步(只能在某个房间冷静?),或是把我锁在门外(因为“这是我买的房子!”),伴随屋内孩子的哭泣声“反省”。 

家暴的开始,经常是包裹着道德教诲的糖衣,训导女人如何听话地相夫教子,恪守本分。

妳极其相信枕边人,选择抛下一切,陪老爷在异国打拼,没想到却落得身心伤痕累累,只得逃回家乡,最后愤起提告。 

我作为原告的离婚官司,已然缠讼一年半,不仅因对方持续无的放矢,而判决尚无进展,还经常在午夜梦回,质疑自己是真正做错了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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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称羡的移民婚姻,实则千疮百孔 

也许移民的不易,充满不为人知的心酸;然而回首过去,更加肯定的是,前夫对我英语能力的贬抑、无法快速通晓美国文化的负面评论、企图“训练”我展现强国人自信的种种言行,才是我成天胀气不舒服、后背坚硬酸痛、有时甚至喘不过气来的病因。

娘家一直地替我缴纳健保费,回台湾的时间,或长或短,或内科,或外科。我怀抱着找出特定疾病的想法,几次进入手术室;却在被麻醉的一刻,但愿自己不再醒来。 

就连医学健检中心,亦馈赠过我几句:“恭喜您健康状况良好,欢迎下次回国定期复检。”彷佛水土不服,是这些年唯一的正解,没有医生查出我身体的异状,没有人打开盒子里的秘密。 

第一次开庭的那个月,我的经期也生平第一次延迟了。虽然只是调解庭,没想到身体有那么大的反应。身心健康,果然是相连的。出入法院,毕竟不是一般人会经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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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的官司攻防战,意图让单亲妈妈投降

因肢体家暴提出离婚诉讼,到正式于庭上见到家事法官,已经是超过半年后的事了。

在那之前,强制调解的流程,不外乎针对是否同意离婚、子女监护探视及夫妻财产分配等三项,在法院调解委员的协助下,尽力化解对立与冲突。 

然而,当一方试图以法律途解决关系的破裂,通常已是退无可退,击鼓鸣冤才会是最后的希望。但是尚未见到执法正义的大人,更多因官司攻防的招式,早就火力全开。 

地方检察署刑事传票、地方法院家事庭通知、邮局存证信函、律师函等等,你来我往,妳一旦提告,他也反告你,尤有甚者,对方如果不服裁定,再继续上诉⋯⋯没完没了的出征和迎战,消磨人的体力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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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院打离婚官司,及争取子女主要照顾者的高冲突父母们,正处于受创,或生命改变程度第二强的负面经验(据 Homes&Rache 的研究,强度第一位是丧偶或父母过世)。”[1]

所以,我一边进行官司,一边持续地挂身心科的诊,努力让自己撑得下去:“我知道他非常不能接受,我用验伤、报案,申请保护令的方式⋯⋯我只想好聚好散,可是他不愿意⋯⋯,对他来说,可能一时无法答应,因为⋯⋯。” 

“为什么妳到现在还在替他说话?最不想对簿公堂的人,其实是妳自己,不是吗?”我试着说明对方仍无法协议离婚的来龙去脉,医生澄明的一句话,让我混乱的心思,即刻风平浪静。 


图片|Photo by Graphs on  PIXTA

身心俱疲地走向孤独的诊间、争讼自由的道路 

对官司结果的不确定感、必须兼顾工作和教养孩子,种种生活与经济压力,直接掩盖了我来不及处理自己因这段过程,所产生的伤痛与失落,遑论过去尚未愈合或封存的记忆。 

有人会问,婚姻期间妳在国内外看心理谘商,不能作为家暴的证明吗?

我想,大家要明白,为他人作证、直截了当地开诊断书,对非亲非故的医疗人员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只能治愈病症,或陪妳走一小段路。

法律途径,对任何善良的人来说,都太沉重。 

读者创作 唐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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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妳长期的咳嗽,也跟这些官司有关,我们之后可以再做一些练习,平常必要的时候,妳能提醒自己。”实际的操作方法,让人有所依靠。 

我在小小的诊间里,以微弱的气息,吐出对“对造答辩”的疑惑,让一个第三者看穿他的话术,与我的脆弱。否则法庭上的巨象,如影随形,压得我呼吸困难,更以为自己疯得不明白人世。 

以西医科学,确认自己的“正常”后,我走往中医诊所,关注妇科情形。 

“气郁于内,忧思过度。”我如何向老医师坦承,对对方的睁眼瞎话,保持缄默,是稳定情绪的下下之策。一切如呈堂证供,如状所述。闭上嘴,等过一回,又一回,让证物为我言语。 

心里的伤或许很难疗愈,但身体的病痛可以先被治理,我们才有机会看到未来的阳光。

离婚,诉讼绝对不会是公平正义的最优解方,可是路开始走了,才会看到尽头。 

离开所有医疗场域,唯有自己能让自己好起来;结束每一场出庭,妳的日子,要如常,坚持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