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熟人性侵后,受害者往往背负着自责心理,被排山倒海的负面情绪所淹没,因为被爱的感觉有多幸福,被伤的痛楚就有多深刻。如果现在的你也挣扎于那段痛苦的经历,请试着用文中提到的四个步骤,帮助自己厘清想法、找回生命中的暖流,相信自己在伤口结痂以后,依旧是个完整的人。

亲爱的海苔熊:

我是一个从小就很渴望爱,也很想好好去爱的人,但一直是母胎单身,直到我遇到了他,突然感觉我的世界变得好明亮。

刚认识他时,是我人生中很落魄很脆弱的时期,那时我的经济、生活都一团糟,但是我每天仍用尽全力的工作。

他和我一样,是个很拼很努力的人,在职场上我们是最好的夥伴,默契无人能及,我们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家人的时间还长。

从某天开始,我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明显和其他人不同,除了隐隐向我表达好感,也有一些自然的肢体接触,在职场上遇到一些不合理的事他会为我出头,主动分担我的工作,关心我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因为工作而受伤。

渐渐的,我心动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于是我喜欢上他了。没多久后,我们迎来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那对我来说是那么美好,同时也那么残酷。

那天,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那天,我在美景前体验了美好的初吻。也是那天,我被性侵了。


图片|Photo by Alejandra Quiroz on Unsplash

有朋友说,“是你让他有这个机会的”“你怎么会这样做那样做⋯⋯”听起来是藉口,可是当时我很信任他,因为我爱他,我从没想过他会说谎、会背叛、会伤害我。

那天离开之后,他仍然一直关心我吃饭没、身体怎么样?我虽然痛苦万分,但想到至少他是真心的,痛苦是有少了那么一丁点;但几天后我亲眼目睹他和另一个女生亲密的走在一起。

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才说自己喜欢那个女生很久了。

我真的愣住了,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一个利用我、施舍我的人⋯⋯

我的原生家庭是一个受“处女情结”迫害的家庭,我妈因为幼时受伤,新婚时没有落红,被我爸嫌弃了一辈子。

后来离婚了,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心中害怕不幸的想法占据了我的思考,让我也成为了一个有处女情结的人。

然而,我却被我所爱的人深深伤害了,还是用最不堪的方式,如果他真的爱我,或许我还能说服自己,没有那么糟,但无奈一切都是骗局⋯⋯

延伸阅读:为何性暴力幸存者不敢发声?幸存者更害怕的,是羞辱文化:伤害可能大于性侵和霸凌本身

图片|Photo by Romina Farías on Unsplash

那段时间我真的好想死,身体很痛,心也很痛。他对我的好都是在演戏吗?到头来他只是要骗我发生关系吗?以后该怎么办?我能遇到能接纳这个过往的人吗?我该诚实说出这件事吗⋯⋯?

以后,我还能得到幸福吗?

被背叛的痛,被欺骗的痛,美好蓝图毁灭的痛让我陷入绝望的深渊⋯⋯

我终究好好的撑了过来,但遍体鳞伤的我,对爱情充满失望,对人性充满不信任。也许,我这辈子只能揣怀着这个秘密,独自一人了吧!我还努力的活着,但我的天真烂漫已经彻底死了。

最后我想用作家林奕含的作品为这个故事下一个结论:

“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能成为更好的人,我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性的。 ”――林奕含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听着这首歌,回想起当时的一切,还是很气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但也多了一份对自己的心疼。虽然我不敢去想像未来,但还是想谢谢自己好好的撑下来了。

――by 苦甜巧克力(点播时间:2022/4/28 下午 2:30)

亲爱的苦甜巧克力

“大部分的时候,你如此被遗弃,感到如此孤单,使我觉得很悲伤。你被困在这种遗弃的痛苦当中,尤其是因为你忍受了这么久这么久,当没有人来安慰你的时候。我来安慰你。那些事情不该发生在你身上,不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就让我安慰你,抱着你吧。你不用急着忘掉它,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造成的,而且也不能够怪罪于你。你让我抱着你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慢慢来。我永远爱你。无论如何,我永远都在乎你。”――Pete Walker [1],p.230

我第一次阅读到这段话的时候相当感动,这感动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是那种全身会起鸡皮疙瘩的感动。

如果你最近遇到一些非常难受的事情,让你有一种被遗弃,或者是没有人在乎你的感觉,永远都可以阅读这段话,想像有一个天使在你身边对你说这些话,用他的光洒在你的身旁(想听我读给你,可以点这里)。

我想跟苦甜巧克力说,发生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许多被性侵的受害者,事发后都会帮自己贴上“应该是我哪里做不好”,或者是“都是我让他有机会”的标签。

这个标签也夹杂了社会对于“女性应该要保护自己”的期待,可是,为什么受害者反而要来承担这个错误呢?

其实你是不情愿的,甚至你是用尽办法、想要拼命地拒绝的,只是当时的你就算用力嘶吼、大声喊叫,好像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

猜你想看:“被性侵的痛苦并不停止于那一晚”性侵幸存者的自白:创伤,从来不是忘记就能好起来


图片|Photo by Sydney Sims on Unsplash

那天之后,留下的是深深深深的无力感,对于他人信任的破灭――尤其当你生长在一个处女情结的家庭,好不容易保持着处女的身体,想要留给真正爱你,甚至有可能会一起走到未来的这个人――没想到,却被糟蹋、被背叛。

如果你也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那并不代表脑中出现这样的想法是错的,或许过去到现在,你都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

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你依然可以贴近自己的感受:当“处女”被打破的时候,当你掉入那种,我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保守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你那个内心的害怕和担心是什么?

或许你会担心,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人爱我这个肮脏的身体了。

或许你会害怕,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想要我这个“被别人使用过”的身体了。

毕竟在过往的经验当中,那个爸爸对妈妈嫌弃,你应该是历历在目。你很害怕,自己又变成下一个妈妈;你很害怕,又再被另外一个男人嫌弃。

甚至你可能会想:那我这辈子就这样吧?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曾经被伤害过的女人。

心理学 OK 绷

真的是这样子吗?前阵子我读到了一系列有关于性侵的研究,他想知道被性侵的当事人的创伤(PTSD in the  Sexual Assault)症状变化。

这个研究做了一个后设分析,收集 22 个研究的数据(2,106 人),然后看看这些患者随着时间症状是否有趋缓的状况。

结果发现:74.6% 的人在性侵事件之后的第一个月出现 PTSD 的症状,41.5% 的人在事件之后的一年仍有 PTSD 的症状;如果创伤严重程度满分是 100 分的话,第一个月平均严重程度是 47.9 分,而一年后是 30 分 (详参考下图)。


图片|翻摄自参考资料 [2],p.8

“大多数症状恢复发生在性侵犯后的前 3 个月内,此后平均恢复速度放缓⋯⋯PTSD 在性侵犯后很常见,而且很严重,性侵犯之后的前 3 个月可能是自然恢复的关键时期。”[2] p.1

也就是说,在性侵事件发生后期,你的心里面还是会留下一些关于这个创伤的伤痕。你可能会重复想起那时候出现的画面,你可能会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甚至有些人会害怕遇到类似的情境。比方说,怕经过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吃过的餐厅,甚至是单纯地躺在床上,都会觉得床铺很恶心,这些画面会勾起你心中许多难过不舒服的感觉。

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提起这个人。

他把你当成是情人吗?还是一个用来度过晚上欢愉的对象呢?想到这些,可能很多负面的感觉和想法都会一涌而上,这有点像是身体里面一个磁铁,只要一想到当初的画面,所有的负面想法就会全部都凑在一起。

我们都知道“想法”会影响自己的“情绪”,当你的大脑持续笼罩某种“想法”的时候,你的“情绪”也会在一个特殊的氛围中。

当负面的思考占据你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空间喷了这个某种很浓的香水,空间中所有气味都不见了,你只闻到这些负面的气味。

另外一种比喻是“戴上蓝色的眼镜”,透过这个眼镜,你所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蓝色的,都是负面的。

“当深层边缘系统过度活跃的时候,它会把我们的心情过滤器设定在负面的地方,所以忧郁的人会有一个接着一个气馁想法,他们考虑未来的时候会感到焦虑,而且悲观,总是会找到一些不满意的地方,他们眼中的自己、别人还有这个世界,都是黯淡无光采的。他们总是为自然衍生的负面思考所苦。”引自 [3],p.59。


图片|Photo by Ben White on Unsplash

Daniel G. Amen 书中提出了一个名词叫做“自动化的负面想法”(automatic negative thouts,ANTS),你可以想像负面想法就像是心里面的蚂蚁。

当一只蚂蚁出现,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蚂蚁出现,盘踞在你的大脑中。如果你在吃东西的时候,有一只小小的蚂蚁在你的手指上,你可能会把他拍掉;有两三只,你可能把他们吹走;但如果这整张桌子都是蚂蚁,你就变得完全无法忍受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Daniel G. Amen 提出了 8 个有用的步骤,这里简化整理 4 点:

例如:你可能会觉得“我不是个处女了,就不会有人喜欢我了。”

感受并且接纳这个想法是真实的,你真的有这个感觉,而且大脑当中的化学物质正在活动形成这个想法,先不要否认这个想法。

例如:当你想到自己不再是个处女了、想到许多负面、难受的回忆时,你的身体有什么感觉呢?肩膀会僵硬吗?会把两只脚夹得紧紧的吗?呼吸会变得急促吗?

你可以试着把注意力从脑袋转到身体上,如果可能的话,稍微调节自己的呼吸,放慢自己呼吸的速度,然后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你把注意力放在呼吸或是身体上,脑中嘈杂的念头或许就会少一点点。这个练习一开始并不容易,但如果持续一段时间,你就比较能够专注在呼吸和身体上面。

接下来你可以想像有一个快乐正面的事件,可能是过去美好的一个回忆,或者是和人相处的美好经历等等。

比方说,可能是和朋友一起去吃冰,或者是在沙滩上面奔跑、玩水等等。感受一下这个正向美好的回忆,此时你身体的反应是什么?

你可以将不好的念头当成是一朵乌云,飘过来的时候垄罩了你。然后询问自己,这个念头是真的还是假的?

比方说,当那一天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他背叛了你,这个“背叛感”是真的,而且在现实生活当中他也真的找了别人。

但是你可能会出现另外一个想法是:“这辈子就永远不会有人爱我了,我一定会孤老终生”,这的确也是一个真的想法,可是它还没有在现实生活当中被验证。

先打上一个问号,然后透过区分“想法”与“现实”,你慢慢可以接近自己的真实。

同场加映:“悲伤不是待解决的问题,是一段需要走过去的经历。”受伤时慢下来,好好自我疗愈

亲爱的苦甜巧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让自己揣着这个秘密,度过那些非常难受的时刻。

我也很感谢你,愿意在这里分享这个秘密,我相信要说出这件事情本身,对你来说就非常、非常的不容易,或许,这也是你第一次跟其他人诉说这个秘密。

很多人可能会说,为什么不去提告,为什么不走法律程序?

但我的想法是,只有执行过这整个法律过程的人,才知道那个经历的痛苦是多么的撕裂,所以只有当事人能决定是否要走这条路。

有些时候为了换得一个公平正义,却要用好多年的时间,好多年的内心的纠结,去面对那些让你根本不想要再回忆起的内容。

因此,我觉得你可以聆听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问问自己,是想要诉诸法律(现代妇女基金会可提供相关协助),还是把它放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

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可以随时间调整,也不需要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感到罪恶。

终于看清 你别有用心

越是付出 你越是贪心

给我最后的吻

原来就准备要不负责任

如果你真的打算不闻不问

如果就这样放下我一个人

明天我学着自己消化伤痕

成为更值得 懂得被爱的人

都怪我不愿相信你是坏人

都怪我一厢情愿用情太深

虽然歌词里这样说,不过,你并不需要怪自己当初没有看清楚他是一个坏人,你也不需要怪自己一厢情愿、用情太深,因为当时的你,并不可能“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婚后多年才发现伴侣黑暗面的人,也大有人在)。


图片|海苔熊 提供

有些事情在发生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原先那个纯真天真无邪的自己了。但这并不代表你这辈子就会被困在这个痛苦、充满黑暗的牢笼当中。

在你的生命里,仍然有一些正向光明的部分。去感受这些正向光明的部分,想像光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内心洋溢的暖流。你会发现就算是遍体鳞伤的自己,也是有机会可以快乐起来的。

最后,我想跟苦甜巧克力说:以后,你还是可以得到幸福。虽然现在的妳可能还不相信,但是我相信。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还是可以得到幸福。

让自己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好起来。有些伤口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不见了。但是这些伤口终会变成某种疤痕,结痂以后,你仍然是一个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