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睡觉但没有发生性行为，这样的一段关系是从友情过度到爱情的暂时阶段，又或者正是无法发展成爱情的证据呢？当代人的睡眠关系，也许还要再更复杂一些⋯⋯
文｜fufu、木登登
转载自公号：KnowYourself（ID:knowyourself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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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朋友在和我聊天的时候分享了自己最近和心仪对象的进展：
“这几天我都睡在他房间，但什么也没发生，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对他图谋不轨⋯⋯和他躺在一起感觉很亲密，很开心，感觉彼此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
我有时候感觉我们只是朋友，有时候又感觉哪有异性朋友这样共享一张床的？何况我俩还都是直的。我不知道我们是离爱情更近，还是更远了？”
朋友的迷茫让我想起一个词——睡眠关系。当代年轻人建立关系的方式，似乎已经不仅限于友谊和爱情了。
睡眠关系到底是什么呢？它会是如我朋友期望的那样，从友情向爱情过渡的阶段吗？还是它恰好是无法达成爱情的证据？
这次，我访问了一些有过真实相关经历的人，瞭解了他们眼中的睡眠关系。这个过程中我有许多有趣的发现，在今天这篇文章中分享给大家。
当代人睡眠关系现状一览
睡眠关系，可以简单概括为“我和他在一段时间的关系中一起睡觉，但他不是我的伴侣”。
有人可能会满脸问号：“不就是约炮吗？讲得这么清新脱俗？”
——还真不是，炮友只是睡眠关系的一种，但二者并不等同。
这里，我们大致将睡眠关系分成两类：
- “素派”——仅仅睡在一起，而不涉及性
- “荤派”——涉及性关系
注：我们今天讨论的睡眠关系，除了两性之间，也包含同性之间亲密地睡在一张床上的行为和关系。
图片｜Photo by Duy Pham on Unsplash
为了深入研究当代年轻人的睡眠关系，我们在 KY 粉丝中做了小规模调查，共回收 238 份有效问卷。（本文使用的数据样本来自 KY 粉丝群体，若以此数据推论其他群体的情况，可能产生偏差。）
结果显示，31.5% 的人曾经历过／正处于睡眠关系中，其中“荤派”占 45.3%，“素派”占 18.7%，还有 36.0% 的人两种都经历过。
同时，我们也对一部分愿意分享自己故事的粉丝进行了访谈。
你会和什么人开启睡眠关系？
素派：
- “我和他在网上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而相识，对他的瞭解比较有限。”——（小八，女，年龄保密）
- “在人生最低落时期，遇到了一个对彼此有善意，莫名有亲近感的朋友。”——（安，女，30 岁）
- “我是女生，她是我前女友。后来虽然分开了，但我们在很多年的时间里，经常会去对方家中，亲密地睡在一起，但不发生拥抱以外的性接触。”——（言子，女，27 岁）
荤派：
- “我不睡陌生人，觉得不安全，一般都是和朋友。现在维持睡眠关系的人是我的前任。”——（咕咕，女，26 岁）
- “我和她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也是朋友。”——（木匠，男，30 岁）
- “对方是通过熟人圈子相识，只是普通朋友。我也通过社交软件与陌生网友展开过睡眠关系。”——（匿名，女，24 岁）
你是因为什么选择开展和维持睡眠关系的呢？
素派：
- “因为能够彼此抚慰，共同度过人生中最黑暗的阶段。”——（安，女，30 岁）
- “可能两个人人在异乡非常孤独，有个人一起睡觉比和其他人开展性关系更能缓解这种孤独。”——（言子，女，27 岁）
荤派：
- “我是一个年轻独立的漂流者，我喜欢的人往往也是这样。我们都不愿意舍弃自己的自由和发展前景而停止漂流；没有一个稳定的预期，我们也不敢做出承诺，无法共同规划航线。所以，我们只能暂时在停泊的小岛拥抱彼此，然后再接着漂流。”——（花酱，女，年龄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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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Photo by Duy Pham on Unsplash
那么，你们又是如何定义睡眠关系的呢？它和亲密关系有什么区别吗？
素派：
- “睡眠关系算是特殊的朋友关系。它有点像两个小动物，或者儿时特别亲密的玩伴，我们互相舔舐伤口，陪伴彼此，但这之间没有浪漫与性的吸引力。我们全情信赖和依赖彼此，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从而亲密无间。”——（安，女，30 岁）
荤派：
- “睡眠关系对我来说真的很模糊，很微妙的感觉，不过在睡眠关系中双方的个人边界感又会比恋人关系更强，并且期待的内容也不同。比起恋人之间可能会期待互动的频率，睡眠关系可能更期待高质量的交流，而正是如此，才比恋人之间更能够敞开交流。”——（花酱，女，年龄保密）
下面的部分，我会将“素派”和“荤派”的睡眠关系经历分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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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的时候有人陪伴，可能是一种常常被人忽略的情感需求
在部分人眼里，纯素的睡眠关系可能难以想像——“睡在一起怎么可能与性无关呢？都是幌子吧。”
这种质疑可以理解，性始终是一种重要的考量。处在无性的睡眠关系当中的受访者小八，也提到了对于当前关系因为发生性行为而被打破的担忧：
- “目前还没有发生性关系，但我心里会提防，希望对方不要跨过这个界线。如果对方企图打破的话，我会结束这段关系。”——（小八，女，年龄保密）
不过，也正是如此，拥有能够和自己保持纯素的睡眠关系的对象才显得格外重要。
- “一起睡觉在我这里，是比做爱亲密许多的事。我选择一起入睡的对象，是我在想要避世时仍愿意依偎的灵魂。两个人一时发生性爱的行为很容易，能亲密地、安心地一起睡着才更难。”——（安，女，30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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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于非性接触的需求，常常被忽视。
研究人员发现，虽然更频繁的性行为确实可能让人有更高的生活满意度，但在性行为当中，让人感到幸福的更多是抚摸，而不仅仅是性本身（Debrot et al., 2017）。
对抚摸的需求，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婴儿时期，我们渴望来自抚育者的抚摸，并从中获得安全感，建立依恋关系。而成年后，我们常常忽略了抚摸作为一种情感和肌肤需求的重要性。
不涉及性的睡眠关系，或许正是一部分人“皮肤饥渴”的体现。
还有一些时候，无性的睡眠关系是发生在特定时期的朋友之间的彼此慰藉——
- “我们俩那段时间恰好有经历了类似的痛苦，把生活搞得支离破碎。那时太难过，和人诉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之间达成了默默陪伴彼此的默契。我会叫车去他家，摸摸他的猫，钻到他的被子里，一人睡一侧，道一句晚安。这样的睡眠，比一个人面对黑夜要安心多了。”——（安，女，30 岁）
睡眠关系中的性爱，也不仅仅是生理欲望的满足
问卷调查中，54.6% 的人认为涉及性的睡眠关系就是约炮，但仍有 45.4% 的人表示涉及性的睡眠关系不等同于约炮。
可能不少人认为，约炮即便不是道德败坏，至少也算得上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然而，如果仅仅用这一概念来理解涉及性的睡眠关系，或许很难理解这类睡眠关系的复杂性。
问卷中，人们更倾向于认为“肢体接触带来的亲密感”以及“被陪伴的感觉”是睡眠关系最主要的好处，而非生理需求的满足。
可以说，性确实可以带来愉悦，但在涉及性的睡眠关系中人们满足的往往并不只是生理欲望。
- “对于我来说，性打开了彼此的内心的窗户。在睡眠关系之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建立睡眠关系后，我们通过性，更信任和瞭解彼此了。这种关系虽然由性开启，但让我留恋的远不仅仅是性，而是我和这个人之间建立的独特的纽带。”——（花酱，女，年龄保密）
他们的关系虽不是恋人，但双方是充满信任和亲密的，他们能够在彼此需要的时候给对方支持，同时又给予彼此一定的自由空间，而这份自由空间在一般恋爱关系中可能很难实现。
-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会对睡眠关系，尤其是涉及性的，有一些负面的认知。认为这是一种随意不负责的关系，但我想说其实它不止于此。至少在我身上，我非常珍惜通过睡眠关系和对方建立起深刻而独特的情感纽带。”——（花酱，女，年龄保密）
从神经科学的角度来说，性行为过程中分泌的催产素（oxytocin）往往让我们感受到更强烈的积极情绪，比如信任、共情、连接，从而很自然地可能让我们觉得和对方的关系似乎“不一样”了（Wu, 2017; Wudarczyk, et al.,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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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友谊和性的共存需要以“双方对于睡眠关系抱有一致的期待”为前提。
- “我跟他对于性的理解可能比较一致，都觉得性没有那么特殊。我们两个享受性关系的同时保持友谊，好像朋友间的一项共同爱好。”——（咕咕，女，26 岁）
一些受访者也提到了自己和朋友的睡眠关系因为双方对于性的理解不一致而最终彼此疏远。
- “在先前不涉及性的阶段，我们彼此还是很享受这段睡眠关系的。但是，发生性行为之后，关系就有点变了。大概双方对于关系的理解和期待出现了差异吧。那是在疫情期间，我们复工之后也就慢慢减少了接触。”——（木匠，男，30 岁）
能够通过性和对方建立不同于爱情的情感联结固然美好，但这并不等于脱离了情感的性就是有所缺失的。受访者 Mia 的故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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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允许性只是性本身
- “我对他没有发展亲密关系的意愿，只是享受性带来的快感和愉悦。我们会提前说清楚能做和不能做的部分，双方互相尊重，而且全程 AA。在结束后，我感到一种纯粹的快乐和自由，彷佛吃了一顿大餐，而且这是我自己找的餐厅、自己买的单，有一种‘我做了很厉害的事’的感觉。”——（Mia，女，27 岁）
Mia 提到，她出生于一个相对传统的家庭，曾经有处女情结，并把自己对性的好奇埋藏在心底。而尝试睡眠关系，对她的自我探索有着独特的意义：
-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在一瞬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我经历了怎样的巅峰，性是独属于我自己的事情。虽然我们后来没有发展成恋爱关系，但这次经历让我真正拥有了自己的身体，而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Mia，女，27 岁）
允许性只是性，适用于所有人，但对于女性而言格外重要。
在过去，女性是客体，不对自己的身体拥有主动权，只能被动地维护自己的“贞洁”。女性性解放的其中一种意义，就是允许女性为自己的身体做主，重新获得对自己的身体的所有权。
无论是选择把性建立在情感基础之上，还是将性当作纯粹的身体愉悦，都是这种自主性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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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我听过很多人对于睡眠关系的质疑。比如“睡在一起不做爱？骗谁呢？”“约炮不怕得病吗？”“没有爱的性是肮脏的。”
坦白说，在这次访谈之前，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想像。然而，这次访谈让我看到的是，睡眠关系不仅形式多样，对于不同人也有其特殊的意义。
-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会对睡眠关系，尤其是涉及性的，有一些负面的认知。认为这是一种随意不负责的关系，但我想说其实它不止于此。至少在我身上，我非常珍惜通过睡眠关系和对方建立起深刻而独特的情感纽带。”——（花酱，女，年龄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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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向大家展示睡眠关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鼓励更多人尝试这种关系。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对关系的需求和不同的关系模式，我们不必用自己的关系模式来衡量他人的关系，更不必复制别人的关系。
同时，睡眠关系和其它关系一样，不应该存在隐瞒或不对等。如果你希望展开一段睡眠关系，请确保与对方就边界和原则进行充分沟通。
在睡眠关系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生活中的当下，我也看到了亲密关系不再仅仅是爱情，而包含了更多尚待探索的关系形式。
在双方自愿且对等的关系中，很难下定义什么形式的关系更好，什么形式的关系更坏。这些关系，都是为此时此刻的我们量身定制的。
你又适合什么样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