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们常常被教导“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当这句话一直重复被拿来安慰自己时,我们真的还是自己吗?

从小到大,多少人因为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总是把自己害得伤痕累累,演活了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清的人生。

“忍”与“退”,无非是一种无奈,因为人们牢牢地守着两种认知:在实质面,下对上没有权力,鸡蛋总赢不了高墙,只有自己把委屈吞下,问题才可能解决;以及在情感面,人们相信表现出情绪是不可取的,带有情绪的行动必然是不理智或是幼稚的,最终,我们把独自退让的苦,寄望至未来的美好之上。

总括而言,面对人与事的不快,唯有忍与退,才是事情应该的选项——但,这是真的吗?香港着名单口相声(栋笃笑)演员黄子华就说 [1]:忍一个小时就够了!能够忍一辈子才叫风平浪静!

在谘商工作里,有一部份个案便是从小时候忍到长大的。他们总是认为自己的感受不重要,总是把父母或他人的益处放在首位,总是在情绪到来的一刻视作自己的错与软弱。然后,他们长大以后,变得更能忍耐,也同时对人与事的波动更敏感。

比如同事或上司的一句话,就令人们反覆想个半天,但由于他们习惯了忍与退,所以内心受着种种折腾,而别人则是觉察不出来。又或者,人们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快,在第一时间是没有明显感受的,他们以为自己很 OK、没事;但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忽然伤感起来,或是在谘商中谈着谈着,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当下其实很生气或很委屈,却无意识地忍受下来。


图片|Photo by Jeremy Bishop on Unsplash

因此,“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是一句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出来跟自己或别人说教的话,彷佛只有撇开情绪,才是个正常、成熟、懂事、社会化的人。

然而,如果在生命每一个时刻都“忍一时/退一步”,其实我们就只是个机械人,对自己不近人情,没有尊重自己。

从小学会忍受,直到自己不再是自己

有一位女士,她从小就很顺从父母,不敢有半分青春期叛逆。当我们回顾起她的成长史,才发现她父母是多么的控制与无理,大学生的她仍必须在晚上九点半前回家报到,或任何她的男友都会被父母嫌弃。

今天,女士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快将枯萎的多年恋爱。事实上,多年以来她也有过放弃的想法,因为二人在性格上实在怎样磨也合不来,她无法在关系中活出真我。只不过,每当她想到“分手→男友会很伤心→不忍心看到对方流泪”时,她便会忍一时、退一步,也许是自己要改变与再努力一点去经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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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从小退让于父母的要求,以父母的感受为首,于是没有重视过自己的权利与位置。在这个潜意识困顿的折腾下,她在关系中越来越忍让与退后,直到自己不再是自己,只求恋情风平浪静,以为退了一步,未来就会海阔天空。

一再改变自己或拼命想要改变对方,看到最后什么也改变不了,才醒觉到自己其实早就不用忍、不必退,离开、转身、舍得、重新振作,新的可能性与人生原来就在手中。

一再退让,直到痛苦不致太痛

可见,如果我们目标在于风平浪静,那世界上 99% 的关系,都无法只忍一时,却必须忍一辈子!——不幸的是,我们也只有一辈子可以活。

就像另一位女士,她很清楚男友管不住下半身,有跟别人约炮,她也真的提过分手、被挽留、忍下来,二人逐渐修好。只是没想到她退这一步,未曾换来海阔天空,而是直接掉下山崖!原来,男友的下半身不只管不住,最近更有了第三者。

东窗事发以后,她怒提分手,但不消一个星期,看着一再道歉与认错的男友,女士又开始想要忍一时、退一步了。

当然,她也自问:“要怎样忍?”。退到要掉下山崖的原因,在于女士认为要是自己不忍不退,事情只会更糟糕。“我 3 年青春被白白浪费⋯⋯”,她深信 28 岁的她不会再有男生喜欢;再者,忍与退,背后是“不甘心”,不甘心于被对方欺骗,更不甘心于自己多年的付出,不甘于自己太笨太单纯太傻,才会相信男友的承诺。

凡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很多时候只是我们以为这样就不会那么痛,潜意识中是希望藉由忍与退,就叫做多保护自己、换来事情好转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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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与“退让”的潜意识分析

我不会说我不相信“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作用,不少事情的确需要忍耐与退让,但也只是忍一时,退一步,不能再多。

因此,我们不只需要分辨什么事情值得去忍,什么事情无必要去退;在心理学层面,我认为更需要去分辨,这句话对谁才是适用,对谁则是不适用的。我延伸精神分析师 Winnicott 的观点来说明 [2]

适用:

那些拥有健康“假我”的人(心理健康倾向“健康”一端),就是自己很能够为情绪找到出口,在生活中比较能达到幸福感,能够在良好的人我关系中感受到“真我”的人。他们能够忍一时或退一步,是因为这样做并不会令他们心理上受到多大的伤害,或负面的情绪总是能够有技巧地处理掉,一个具社会功能的“假我”只是恰到好处地应对进退。

不适用:

那些总是把“真我”生活过得偷偷摸摸的人(心理健康倾向“不健康”一端),或是说,他甚至不相信放下“假我”的忍受与退让层面,就能在人我关系中活出真我。如果我们建议这些人“忍一时、退一步”,其实只是不断挫败他们,让他们把真我藏得更深,然后等待某一天他再忍不住的时候情绪暴走而已。因此,他们其实是十分需要心理谘商来协助与照顾的人。

最后,我们还有介于适用与不适用之间:那些其实知道“真我”为何物,而一直以“假我”作为防卫或手段,以图寻找合适的时机与环境来满足真我感受的人。

如果人们找不到合适的环境(就像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伴侣),忍与退的他们便会组织起新的防卫(如讨好、改变自我、控制他人、执着⋯⋯),目的是在等待真我能被实现的那个片刻。

幸运的话,人们等到对的人,不幸的话,人们则卡在失去自我、爱错对象的回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