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能轻易地在网路上,与人快速地结交与绝交(追踪与取消追踪,甚至封锁),这些习惯会让我们逐渐失去在日常“与人深交的能力”。

在网际网路蓬勃发展的当下,我们可以看到各种社群转移到了线上,我们可以轻易的打造自己的社群——粉丝、追踪者,甚至社群的内容发布可以吸引到的赞数,也会形成一种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虚拟社群感。

不论是近期流行的广播 Podcast,还是旧有的影像、文字平台,我们无不努力在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自己,各种吸粉招数也顺应着各平台的政策而不断调整,就为了可以更多地圈粉,壮大自己的社群声势。

而每当我们发布讯息时,关注数量与按赞数量往往让我们用以评估自己的言论、思想之于世界的份量,拥有更多的赞数与关注数,彷佛表示我们的言论、思想、自身是在世界上极度重要的。

而每当出现了与自己不同声音的人群时,删除、封锁、拉黑是一个立即可以清静自己社群的方式,可使自己的社群更加“团结”。

然而,线上社群蓬勃发展的状态下,实质上是有助于人际间的相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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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落入了网际网路的陷阱?

网际网路可能是个陷阱,容易让使用者认为自身的言论、想法即是世界的一切。

英国着名社会学家包曼(Zygmunt Bauman)认为:

“网路让人有掌控的感觉,你能随自己意愿加入或删除好友,与掌控自己和重要人士之间的关系。在个人主义者时代,寂寞与离弃是人们极大的恐惧,而在网路时代人们因此多少自我感觉良好些。但在网路上如此容易地结交与绝交,人们反而难以学习真正的社交技巧,就是当你走上街、上班,在一大群人里面进行有意义的互动时所需要的技巧。”

包曼的言论一针见血地点出了现在人们在网路互动的困境,我们可能在网路上是一个令人称羡的意见领袖,但日常生活中,却面临了许多的关系困境,亲子间的、伴侣间的、工作夥伴间的。

我们可以拥有许多的关注数、赞数,但是却没有办法在我们日常亲密的关系中,得到足够、稳定的关注数。我们在网路上找寻虚拟连结去避免面对我们日常感受到的寂寞与离弃,然而大多数人选择建立的虚拟连结都在“扮演一个网路上虚拟的我”之下所建立起来,那个我也是“虚构的”,说不出自己的困境、脆弱、寂寞,只能穿着亮丽的国王新衣,跳着只能是欢腾的舞步。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无法轻易地排除掉自己的父母、伴侣、同事、上司,因此我们不得在日常中面临那些寂寞与离弃,但在网路上,我们可以轻易地结交与绝交。然而,在每个关闭萤幕的当下,寂寞与离弃的日常感受将会快速地再次回到意识中,我们便又即刻需要网路上虚拟的连结来取代寂寞与离弃的痛苦,如此往复不已。

甚至,我们逐渐的混淆了现实与虚拟网路,我们也开始轻易地与人在日常快速的结交与绝交,逐渐失去与人在日常深交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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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对话是试着与自己拥有不同理念的人交谈

包曼接着分享了一个试着实践真正对话的例子:

“教宗方济各是一个伟大的人,他把选后的第一场访谈给了 Eugenio Scalfari(一位自称是无神论者的义大利记者)。这是真正对话的标志:真正的对话不是与自己有相同信念的人交谈。

在社群媒体上因为容易避开争辩,所以无法教导我们怎么对话。多数的人们利用社群媒体不是用以团结、拓展他们的视野,而是把自己锁进同温层里,听着他们自己的回音、看着自己的倒影。社群媒体非常有用,也提供了娱乐,但他们是一个陷阱。”

我们害怕着寂寞与被弃绝,因此我们惧怕着自己内心所思所想与自己周围社群的人不同,我们害怕鹤立鸡群,但又渴望与众不同,这使我们内外冲突。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自认难以得到父母、同事这类我们无法轻易拣择的关系人的认同,我们尝试避开想法不同的争辩,甚至觉得表面上的和谐表示关系的和乐融洽,因此我们往往在日常生活中时常保持沈默(或是断绝日常关系),而在网路上找寻或创建可以接纳自己的社群。

然而当我们创建或找寻到这样的社群,往往也会害怕失去支持而不敢改变自己的想法或是分享不同议题的不同看法。这是同温层所形成的一言堂的现象,人们因为共鸣、回音而聚集在一起,但也因为集体的共鸣、回音而不敢发表其他看法。

这样的同温层,连结是表面且微弱的,组成的连结也轻易结交也轻易绝交(追踪与取消追踪),因此,网路上的虚拟连结,带给人们的归属感与共鸣感往往倏忽即逝,因此可以看到人们在虚拟世界中的行为是焦虑的、急躁的,背景中的寂寞与背弃感带来的不安是不曾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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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主义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在其着作〈爱的艺术〉中提到大多数人对人际间冲突的效果有所误会:

“这里还必须提及一个经常出现的错误,一种幻想,即认为好的关系必定意味没有冲突。按‘在任何情况下都应避免痛苦和悲伤’的世俗之见,所以现代人也认为,好的关系就是意味着没有冲突。

他们还以他们所见之争吵都是毁灭性的争论,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事实作为理论依据。但是真正的原因在于大多数人的‘冲突’实际上都是为了避免真正的冲突。

这些冲突只是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分歧而已,而这些小事按其本质来看是无法澄清或者无法解决的。但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冲突——那些不应该被遮掩,不应投射到别处的冲突,那些属于人的内在现实并能在人的心灵深处体验到的冲突决不是毁灭性的。这些冲突会得到澄清,会带来一种净化,从而使双方能变得更有知识,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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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理念的交流,必然产生冲突,然而这是达成真实的必经之路

得到精神、心灵层次的交流的过程中,冲突是必然的,与理念不同的人交流也是我们必然需要经历过的,经历过聆听、理解与自己不同的看法、理念时,我们因此而更加脱离自恋的状态而奔向成熟,看到世界的多元状态,理解到英国哲学家罗素在其着作《西方哲学史》(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中所言:“参差多态乃幸福之本源。”

现实世界中,我们无法做到净化周遭人们的组成,我们势必会面对认同与不认同我们的人们。

我们期望与自己不同的对方可以理解、认同自己以前,我们需要先能聆听与理解对方(往往我们一听见与自己价值观不同的看法时,下意识便是想攻击或是逃跑。),感受对方想法的形塑脉络,否则我们只是更加坚实地建立彼此反抗的偏见罢了,这便是包曼所提到的“多数的人们利用社群媒体不是用以团结、拓展他们的视野,而是把自己锁进同温层里,听着他们自己的回音、看着自己的倒影。”这不是对话,而只是单方向的说服与宣传。

几年前,我与父母的交流是充满谎言的,我总是使用谎言避开了我与他们思想上的冲突,甚至大学休学的决定也是在隐瞒的状态下我私自抉择的。当时的我,是不愿意与父母交流理念的,我认为这些交流没必要(实际上是我当时没有能力平静的聆听与同理父母),因此我喜欢进到网路上的同温层中,扮演光鲜亮丽的样子,听着自己的回音、拥抱着自己的倒影。

直到我意识到,我再怎样从线上的虚拟社群得到多少温暖,也无法填补足我与父母间的匮乏与虚假。开始有意识的自我探索后,我决定实践激进的坦承(Radical Honesty),开始试着与父母交流我内心的理念,并尝试对自己过去的谎言道歉。

开始时,各种谎言的揭露以及真实自我的分享,我感到痛苦与恐惧,情绪也时常大起大落,放下自己的情绪去聆听、理解理念与我大相径庭的父母是艰难的。

但也是因为为期两年的不懈,现在父母已经可以从“不理解且试图阻止”转变到“虽还不能理解但已经可以不阻止并给予后备支持”我去实践理念了,包括四处流浪、自由写作为生、实践知情同意的开放式关系。

真实对话过程痛苦、耗时很长,但是以我现在实践的心得来看,是值得的。当剑拔弩张,变成尊重彼此不同时,我感到耐心与用心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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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还无法开启真正对话无妨,练习意识到我们当下的躲与逃已足够

建立真实的对话,是不容易的,是非常不舒服的,需要时间与空间学习与试错。

因此,若还无法做到建立真正的对话,也是没关系的,人的发展具有阶段与时程的特性,我们会在每个当下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可以练习去意识到我们当下是想要躲藏与逃跑的即可,试着去看见自己的不愿意聆听与同理,辨识出自己的自我防卫机制,这便是可以开始进行真实对话前的潜力征兆了。

若阅读这篇文章时,感到反感,那就丢在一旁吧!当有一天想到可以尝试开启真实对话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