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员桂纶镁，从《蓝色大门》的青涩懵懂，到《腿》的俐落干练。首次尝试黑色喜剧类型的演出，桂纶镁把女主角钱钰盈矛盾但无比坚强的心理，深刻地传递给观影者，为角色注入生命，为电影长出灵魂。
透过导演张耀升之手侧写桂纶镁，写她的专业尽责、写她表演中的弹性、写她气质出众、写她因为拥抱角色，而成为角色。
（以下会有微剧透，若想为角色性格留有想像空间，请斟酌阅读）
文｜电影《腿》导演 张耀升
当我写《腿》的剧本，要创造剧中的女主角钱钰盈时，我对于这个角色能不能受到广大民众，且是包含女权主义者在内的群众接受，我并没有把握。
我并不特别是个所谓的关注女性权益、女性议题的女权主义者，有时候还特别容易受到挑战，不是客气话，我真的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图片｜电影《腿》剧照
例如《腿》的女主角钱钰盈在全片中用尽所有力气就是为了帮死去的丈夫找回截肢的腿，我担心或许部分女权主义者会说，这个叫做“女性必须为男性服务”，结论我是个男性沙猪。
但如果男女交换，是男主角找回女主角的腿呢？“那就是作者认为女性需要男性拯救，作者是更可恶的沙猪。”
好吧，那不如改成两个女人的故事好了，女一替女二找回腿，“这是最典型的男性利用摄影机在窥视女性，Laura Mulvey 于 1975 年在英国期刊《银幕》发表的论文〈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就用希区考克的电影证明这个男性霸权的存在，真是到了二十一世界，过了整整四十五年都没变！”
好吧，好吧，两个男人的故事总可以了吧？男一替男二找回腿！“这恰恰证明了作者心中不容女性存在！”
女人被男人称赞“懂事”，这完全不是称赞
我一直以为自己必须把这个女主角写得多么独立自主才能得到女性同胞青睐，没想到，我收到的意见大部分是相反的。
周遭的女性同胞们不断跟我说：女主角不能强势，这样不讨喜，这句话不能说，因为不讨喜，女主角要更甜美，否则不讨喜。“讨喜”的条件层层堆叠下去，成了一个传统古板，住在古墓里面，温良恭俭让的纯白无个性的被动女性。
与其说这是周遭女性同胞心目中的完美女性样貌，不如说这是男性标准中的“好女人”样貌，乖乖巧巧，柔柔顺顺，细心体贴，时时懂得自我牺牲，没有脾气，更不惹事，男生们会说：“她很懂事。”
我很想跟那些给我建议的女生说：“女人被男人称赞‘懂事’，这完全不是称赞，而是贬抑。”因为那种“懂事”内部的涵意正是“顺从男性规则”。
从那一刻起，我就跟自己说，我要写一个“不懂事”的女主角，这种“不懂事”并不是无知，而是她清清楚楚明白男性世界的规则是什么，但是“老娘没有要理你”，于是男性们都要抓狂了。
如果这个角色要在萤幕上呈现，那我需要一个很强大的女演员，她要有能扛下这个角色的舞蹈基础，而且至少光是外型就必须甜美亮丽令人着迷，才能让传统派的保守主义者无从反驳。
此外，她还要有很大的表演弹性，才能演绎剧本中的呛辣，如此一来，内在的呛辣与外表的甜美结合，一个不致命但会让人爆炸的甜蜜小炸弹就诞生了。
这样的女主角放眼华语影坛，几乎没有，我想到的只有桂纶镁，但是对新导演来说，桂纶镁远在天边，真是一个开不了口的选项。
图片｜电影《腿》剧照
比起女神、女明星，她更是“女演员”桂纶镁
跟大部分的人一样，我第一次见到桂纶镁是在《蓝色大门》，在此之后她接的戏并不多，一下子就成为台湾代表女星，或者，更多人直接称呼她“女神”，而我同时也从她的戏剧作品中知道，她想做的不是前述两者，而是“女演员”。
她的认真超乎我的想像，才见她没几次，她已经在舞蹈教室中练出老师等级的舞蹈程度，每一次讨论角色，或是每场戏开始前对台词，她老是说她没有把握，但是从她的表演中，很清楚可以看到她的心中有一个想像的模样，她把自己投射进去，只要一上戏，她便不是桂纶镁。
我们曾经为了本片开始没多久，钱钰盈前往医院找腿的台词讨论很久，尤其是其中一句，面对小护士时，钱钰盈说：“我以前是郑太太，我现在是钱小姐。”
小镁说，钱钰盈此时应该很难过，但又不只是难过，而这个难过与不只难过的关键点，都是在“身份”，一个我今天开始终于单身了的体悟，于是应该怎么表现？她说她需要好好想一下。
开拍后，她在这一句台词上给出一个很迷蒙的眼神，眼神很干涩但似乎随时可以落泪，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小镁生出了钱钰盈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在这一句台词中忍住了泪水，接下来，在找腿过程中的现在进行式，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难都没有流下一滴泪，直到最后，任务完成，那一滴忍了整部片的眼泪才落下来。
那是为谁而哭呢？有很大一部份是钱钰盈为了郑子汉，更大一部份是钱钰盈为了自己，但是我一直觉得其中还有一部份，只有作者与表演者才知道，是女演员桂纶镁为了女主角钱钰盈所流下的泪。
因为这个特异独行的女主角真的好辛苦，我们会笑她的疯癫，但是笑完之后，我们也会佩服她，而敬她两行清泪。
图片｜电影《腿》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