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说不要,意思就是要。”不仅是胡说八道,更是性侵文化的典型范例。这种文化助长了性侵与性暴力,更淡化了其中的严重性。造成的结果是,侵犯不被重视、受害者不被信任,而人们没有了同理心。本篇主要谈多数为女性的性侵恐惧,男性幸存者在站上另有相关文章讨论。

道出真相的永远是女性,而男性从不承认自己对女性做过可怕的事。

──妮娜.鲍尔(Nina Power)

男人们,你们都是如何防范性侵的?

每当女性主义作家与电影制作人杰克森.卡兹(Jackson Katz)在演讲时向在场的男性如此问道,对方往往会尴尬地只字不语,并显得局促不安。

这是陷阱题吗?观众有时会幽默地反问,并说,只要能不坐牢,他会用尽一切方式。然而,每次也都会有男性举手,并直白地说,自己没有为性侵做任何防范——甚至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接着,卡兹会向在场的女性提出同样的问题:女人们,妳们都是如何防范性侵的?

女性观众的回答往往相当踊跃:有人不在晚上出门慢跑、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不考虑地下室的套房;也有人不单独行动、不过量饮酒、不让饮料离开视线;甚至有人随身携带胡椒喷雾、不与马路上的陌生男性有眼神接触、不独自在树林散步。

杰克森.卡兹问过上百名男性同样的问题,他藉此让男性意识到,恐惧遭受性侵是女性的日常。


图片|Photo by Nik Shuliahin on Unsplash

为了保护自己,她们一定程度地限制了自己的生活。女性有充分的理由恐惧遭受性侵:一份二〇〇四年针对“女性生活环境、安全情形与健康状态”的研究结果显示,德国有七分之一的女性在十八岁以前遭受过肢体强迫或胁迫的性暴力,其中包含了强制的性行为、爱抚与调戏。

甚至有百分之五十八(亦即超过半数)的受访女性遭受过性骚扰,亦即遭受到性侵,又或者猥亵的来电或讯息,以及被偷摸或强吻。若涉及职场上司,女性甚至会认为自己若不对性骚扰逆来顺受,将来的升迁可能会受阻,诸如此类的情形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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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暴力

性侵、性骚扰、性侵犯、强迫猥亵,这些都是性化的暴力,亦即性暴力。

从性化的暴力这个说法可以明显地看出,重点在于暴力,而不是性。性暴力指的是,透过职场阶级、肢体或其他权力形式,对他人在性方面造成的侵犯。

在受害者方面,性暴力与是否在过程中获得性满足无关。

若一名女性遭受到性暴力,加害者往往都是男性。在一项调查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受害女性表示侵犯她们的当事人是一名或多名男性,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受访者表示侵犯她们的是一名或多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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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维.温斯坦案及其后续

二〇一七年秋天开始,对于性暴力的讨论在 #MeToo(我也是)运动的号召下,在全球遍地开花。起初,这场争论是关于一起好莱坞丑闻,而男主角在业界极具声望,二〇一七年十月五日,在《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上,包含艾许莉.贾德(Ashley Judd)与萝丝.麦高文(Rose McGowan)在内的女性演员们指控了哈维.温斯坦性骚扰。

几天后,又有多名女性在《纽约客》杂志中对温斯坦的性骚扰提出指控,其中有三名女性声称遭他性侵。甚至连安洁莉纳.裘莉与葛妮丝.派特洛都表示,自己遭受过温斯坦的胁迫。值得注意的是,被温斯坦这名握有大权的电影制作人侵犯的,皆是生涯刚起步的女性演员。

十月五日,亦即第一篇报导出现五天后,演员艾莉莎.米兰诺在推特上向其他女性呼吁,透过 #MeToo 标签分享自己所遭受过的性侵、性骚扰与性歧视经验,她如此写道:“若遭受过性侵或性骚扰的女性愿意发声说出‘我也是’,能使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事实上,异议人士塔拉纳.伯克(Tarana Burke)在一年前就使用过了“MeToo”标语,希望能够引起人们对于性暴力的关注,这个标签之后被发扬光大;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它就被标注了超过二十万次。一天后,有 #MeToo 标签的贴文更是超过了五十万则。

无以计数的使用者贡献了贴文,许多的女性与少数的男性透过不多的字数分享了自己的亲身经验:

“派对结束后,我和一名男性友人睡在床上,他整个晚上都在试图触碰我的胸部。”

“我在餐饮业有多年的经验,因此见识过人们在夜幕低垂时的兽性。”

“我被侵犯时才八岁,我不知道在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有没有人是没被侵犯、骚扰、胁迫、威胁或恐吓过的。”

“一次是十三岁在街上、一次是十七岁在夜店;我一次穿牛仔裤、一次穿迷你裙;对方分别是年轻男性与成年男性,其中包含了陌生人与朋友。”

#MeToo 运动之后便往数个不同的方向发展,例如其中之一便继续对其他知名且握有大权的男性提出性侵与性骚扰指控。电影制作人哈维.温斯坦如今被超过一百名女性指控性侵与性骚扰,而他虽坦承自己有不当言行,却否认一切对于非合意性行为的指控。

#MeToo 标签不仅引发了对于性暴力的讨论,还突显了性别歧视与性别不平等的问题。早在二〇一三年,#Aufschrei 标签就引发过类似的讨论,当时分享在推特上的个人经验激起了人们的愤怒情绪,而许多受害者都展现了同理心与团结。

然而,同样的贴文也招来了批评的声浪,好像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根本不可能会发生。那些质疑的声音为日后的 #MeToo 运动提供了养分,并被证明是错误的。

#MeToo 面临的的批评声浪

有人认为,针对 #MeToo 运动的讨论杂乱无章,也有人认为,尽管性侵受害者确实存在,却也有人会因为自己的低胸领口被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而前者的愤怒情有可原,但后者却太过偏激。

这类观点是有问题的,因为它对女性的抱怨内容进行了区分,并定义了值得抱怨的情形,而忽略了一点:#MeToo 运动并没有主张所有情节的严重程度是一致的。相反地,人们强调女性所经历的性别歧视与性暴力五花八门,而社会中存在了结构性的问题。

除此之外,也有人对未来异性之间的互动感到忧虑:“男性”是否因为 #MeToo 运动而不该再对女性调情?但这个问题其实反应了男性对于调情的想像,亦即透过侵略性的方式,以狩猎的姿态纠缠拒绝的女性直到征服对方为止。

然而,这类调情的方式并不令人愉悦,且被女性主义称为性侵文化:在一个社会中,女性不愿遭受的性暴力被视为理所当然,例如将男性对女性臀部的触碰视为称赞。

性侵文化

“女性说不要,意思就是要。”相信许多人都听过这种说法,这不仅是胡说八道,更是性侵文化的典型范例。这种文化不仅助长了性侵与性暴力,更淡化了其中的严重性。其所造成的结果是,侵犯不被重视、受害者不被信任,而人们没有了同理心。

在 #MeToo 运动的讨论中,有人认为,女性应该要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只在社群媒体上抱怨,这并无助于摆脱受害者的角色。

事实上,女性要自我保护并不容易,而这起发生在奥地利的事件就是一个例子:前绿党政治人物塞吉.毛尔(Sigi Maurer)在一间手工啤酒餐厅被数名男子骚扰并出言羞辱。她之后收到餐厅粉丝专页传来两则下流的讯息:“嗨,你今天在店里经过我时,盯着我的下体,是不是想吃一口?”除此之外,讯息中还有更下流的言语,为了反击,毛尔不仅将讯息截图并公开,更大剌剌地秀出对方的名称。

毛尔表示,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依据奥地利的法律,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传送这类讯息并不会受罚,因此,她公开对方的讯息内容,并不是为了保护任何人。

餐厅老板随后公开反击:他表示自己并没有传送那些讯息,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而且电脑放在餐厅里,每个人都可以使用。

随后毛尔便被批评是在“恶心地抹黑”他人,法官在判决书上表示,尽管他认为餐厅老板的说词并非完全属实,但在调查过程中,并没有证据能够指出讯息是餐厅老板传送的。尽管毛尔指出了对方“值得注意的动机”,却没有“物证”能够证实对方确实传送了讯息。

塞吉.毛尔的遭遇证明了女性自我保护的不易,因而令许多人感到愤怒。但并不是所有女性都和毛尔一样,能在所经历的性暴力事件上获得他人的信任,相反地,许多女性在 #MeToo 运动中的讨论则被指责是将所有的男性都看作是“嫌疑人”。

这类言论显示出一种对于女性的彻底不信任,并暗示遭女性斥责的是行为端正的男性。不可否认,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也的确会使男性当事人苦不堪言,但不实指控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常见。

相反地,几乎每一名公开对知名男性提出性侵指控的女性都不被信任,且被质疑动机不单纯,例如有报复性目的或想藉此成为镁光灯焦点。

据估计,约有百分之二至八的性侵指控属于子虚乌有,重点在于,这里谈的是被提出的性侵指控,但大部分的性侵事件都会被掩盖在台面下。

原因有许多,例如审判过程对受害当事人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或加害人是受害人不愿在法庭上指控的熟人。

除此之外,受害当事人无需担心不实指控,或是无法赢得他人的信任,因为性侵属于犯罪行为,若没有目击者或充足的证据,指控是无法成立的,当事人的说词只会被视为是单方面的说法。

相较之下,性侵犯逃脱法律制裁与未被指控的比例较被诬陷入狱的要大得多。

你穿了什么?

当谈及性暴力,责任归属往往是关注重点。常有人认为,受害者该承担部分责任,而此举被称为检讨受害者,例如:为什么要跟那个人回家?或是:为什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头,还不搭计程车?更典型的说词是:穿成那样,难怪会发生事情!

这类论点暗示了受害者应保护好自己,才不会惹祸上身。

这些人将责任归于受害者,并对加害者真正该负的责任视而不见。对于性暴力的错误想像使加害者与受害者角色颠倒,谈到性侵,许多人在脑中浮现的画面都是男子傍晚埋伏在公园,等待穿迷你裙的陌生年轻女性经过,但现实中却不是如此。

第一,没有迹象指出,服装与遭受性侵之间有明显的关联;第二,在多数性侵案例中,加害者多是熟人,例如点头之交、朋友、同事与家人——最常见的是伴侣与先前的交往对象。

伴侣是加害者

对女性而言,最危险的男性往往不在公园,而是在她们枕边。

尽管不是所有的朋友与丈夫都是如此,但从数据上来看,他们确实是最常侵犯、殴打、推挤、踢踹女性,或朝她们丢掷物品的人。与性暴力相同,在德国最常对女性使用肢体暴力的,是她们的伴侣与先前的交往的对象。

依据世界卫生组织的评估,女性所遭受到的暴力行为往往发生在伴侣关系中,全球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女性曾在感情关系中遭遇过肢体与(或)性暴力。

有时甚至会闹出人命,在媒体报导经常出现的“感情纠纷”与“家庭悲剧”中,多半是男性杀害自己的女性伴侣。从数据上来看,德国每天都有一名男性试图杀害自己的女性伴侣,而每三天就有一名女性被自己的男性伴侣杀害。德国在二〇一六年更是有一百四十九名女性被自己的伴侣或先前的交往对象杀害。

这一切证明了,要避免女性遭受暴力攻击,关键并不在她们所采取或避免的行为,而是加害者本身。换句话说:男性必须停止骚扰、侵犯与杀害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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