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问问看自己这些问题,你相信关于你自己的故事吗?你的故事只有一个版本吗?你是讲述你自己的故事的唯一权威吗?你存在吗?

文|冯勃棣,【星空之下】专栏,书写关于星空之下努力活着的生命,愿有天我们仰望着美丽星空,暂时忘却苦难之时,能牵起并温暖彼此的手。

你相信真理吗?你相信新闻吗?你相信神话吗?你相信历史与传记吗?它们被以故事的形式诉说,一代一代留传下来,或在电视频道上不断放送。而你,若不想成为公务人员处理中的一只文件、一个编号、一个数据,那你也无可避免地要以故事的方式被诉说,或,成为一个故事。那我问你……

你相信关于你自己的故事吗?你的故事只有一个版本吗?你是讲述你自己的故事的唯一权威吗?你存在吗?

没有叙事的话,你根本不存在,你只是一个 QR Code。

现实透过叙事来组织与联系,人类则有找出意义的本能。一切的意义都是诠释而来,而一切的诠释,都是透过脉络、框架来建立。去除了框架与脉络,没在任何一个叙事可以成立。所以人,只有在叙事中存在,只有在框架与脉络中存在。但,框架与脉络从来都不是僵固不变的。

我很喜欢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这个问题对我格外重要,彷佛当我想通了,我较消解能一些愤怒、过得去一些难以理解的苦难,放下一些不易放下的物事与心情,或在看穿了命运安排后,宽谅了自己。

如果你觉得你是一个僵固的故事,那你肯定被困在大叙事的霸权当中了。事实不然的。叙事是一个“创造 / 创作”的过程,当我求学时,我的老师跟我说“重写是创作的道德”,在叙事的过程中,你参与了关于自己回忆的重写,你在当中可以找到其他的意义,可以不断地重写,直到你找到爱。

我前阵子在咖啡店痛哭,哭到咖啡店员怀疑人生。不是咖啡太难喝了或在沙拉里捡到蟑螂脚,而是我在重看经典电影《王牌冤家》。面对一段分手的恋情,金凯瑞在当中看到了关于一段恋情的两段截然不同的故事。

同场加映:【关系日记】王牌冤家的爱情,连你的不可爱我也想去爱

金凯瑞分手了,他伤心欲绝,去了“忘情诊所”消除记忆。配合医生的指示,他把所有关于两人回忆的物件通通拿去丢掉并消除相关回忆,那一刻,金凯瑞对于逝去的爱情说了“第一个故事”。那故事太疼痛,建立在他们曾经这么爱、建立在他们能吐出如此锋利伤人的字句是因为对彼此深刻的理解、那疼痛太寂寞,那疼痛太反讽。必须忘了彻底,才能往前走。


图片来源:《王牌冤家》电影剧照

接下来,在钜细弥遗消除每一段回忆的过程中,金凯瑞找到了关于他们爱情的“第二个故事”,这是该电影的重要转折点,他在曾经如此亲密却宁愿遗忘的过程中发现一件天大的秘密,其实他想记得。

基于同样的客观的两人相处过的回忆事件,在转换到一个消除记忆的脉络与框架下时,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故事,那是一个两个性情南辕北辙的男女深深被彼此吸引的故事,是一段偶遇后愿意一起去冰原与海边看星空与吹海风的故事,他们的故事不是只有恨,他看到了其他存在着却在当下被忽略的细节。根据“叙事治疗”的语汇,金凯瑞找到故事中的“例外事件”,即相恨与互相贬低之外的“例外事件”,她欣赏过他的闷骚,他抚摸过她色彩缤纷的秀发。

一个疼痛的故事,在转换脉络与思考角度后,美丽了起来。

若我要给《王牌冤家》这出戏一个动词作注解,我会选,逃亡。

我们都需要从那个僵固着我们对自己的叙事故事中逃亡。对我来说,说故事就是一种逃亡,它让你从此时此刻逃亡到一个不在现场的它方。但再更深一层,有时候,我们也要从一个悲伤的故事中逃亡,毕竟故事有一个浪漫的本质,它可以有不同的观点、切入点,它可以被无限次地重写。


图片来源:《王牌冤家》电影剧照

我在 2017 年陷入人生最大的低潮,细节不赘述,总之就是在生理和心理上已至垂死边缘,所有的客观事实都指向一个方向,毫无救赎。当时,我住在公馆温州街,有天我的父亲特地从老家来到公馆找我吃饭,我请他吃一家德国餐厅,我内心中充满着不孝之感,而我气若游丝不太能讲话,整餐饭都是父亲在说,说着我可能会好转,说着他年轻的事,说真的,我对谈话细节的记忆早付之阙如,但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刻当我和父亲面对面吃饭时,回忆着 2016 年底到 2017 年命运给我的残忍,却完全忽略了亲情!我在望着父亲年迈的面容时冒出了一个念头:“我被生下来,能和父亲吃了这一餐饭,我已不枉此生。”

一个悲伤的叙事中被找到突破口了!那一刻,我开始从黑暗无光无救赎的类型片中开始了逃逸之旅。

每个故事都有快乐的结局吗?不敢说。但如果你现在的故事正在伤心中,我唯一能说的是,可能还是会有快乐的结局,你感受不到,那是因为故事还没说完。而那些发生过的事,你可以无限地重写,再于那些伤心泪水中找到某些“例外事件”而给予重新诠释。或许公寓外头嘈杂的爆裂声不是公庙施放的恼人鞭炮,而是当你仰望夜空时可以看到的灿烂烟火。

前阵子我体验了一次女人迷的“女力觉醒牌卡”,发现该机制自带神秘,引领你说出一个不同于过往的故事,让人藉着精美的图像与自身的连结,找到一个面对自我的全新视角,或一个始终尚未探索甚或不敢面对的灵魂一角。

当下,我被疗愈了,我落泪了,我说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比我对我自己未来的想像更美、更勇敢。

当金凯瑞拉起了凯特温斯雷的手开始逃亡时,你也拉起一个人吧!如果暂时没有那个可以拉起的人,你可以拉起你自己的手,写一个全新的故事,遁入绝美之境。

共勉之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