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成人片演员 Mia Khalifa 接受访谈,说若能重来,她不要进入这行。她谈埋葬过去,谈重生,也谈社会对成人片演员的无理期待与侵犯。她说,对成人影片的又爱又恨,是源于羞耻感,因为去触碰了不该碰的性。但话说回来,对性渴望又如何?

21 岁那年,Mia Khalifa 进入成人影片产业,短短三个月,拍摄 11 支成人影片,点阅数破亿,一夕之间成为全球知名女优。不过,她本人更希望被注意到的,也许不是她曾为女优的身分,而是她对女优权利的关怀,更有甚者,是她为了破除社会对于性的污蔑,所做的努力。

2019 年,她接受 BBC 专访,揭露女优的心酸—拍摄成人影片,只会得到拍摄当天“作为演员”的酬劳,往后的点阅数如何,都与她们无关。

“很多人以为,我的影片只要有一次点击,我就能赚 1 美元,但事实根本不是如此。”从头到尾,她因拍摄成人影片获得的酬劳,只有 12000 美元,相较于成人产业每年以“十亿”为单位计算的获益,实在天差地远。


图片|BBC 中文

今年 8 月,Mia Khalifa 接受网路节目专访,同时以“当事人”与“过来人”的身分与心态,对成人影片产业提问,把她的经历转化成一个个反思,让我们问问自己“我对成人影片的感觉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看待成人影片演员?”“不去谈性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原因?”而她在离开成人影片产业后,试图回归“正常”生活的过程,也让她悟出此阶段人生的解答。

对成人影片的又爱又恨,是一种厌女

对我来说,整支影片最精彩之处,莫过于 Mia Khalifa 一针见血地道破大众对成人影片又爱又恨的情绪。

“据统计,信奉伊斯兰教国家的人民观看成人影片的比例较高,所以那些大声辱骂我的男性,很多是我的影片的潜在观众。”她说,这个存在于爱恨之间的反差情绪,其实是源自于羞耻感——这些男性观众对于观看且享受成人影片感到羞耻,因为那与他们对自己宗教的热爱是冲突的,因此,唯有公开批评她、否定她,才不会成为她的“共犯”。他们努力表现仇恨,来“平衡”内心的爱。

在羞耻感之外,还有一种感觉,是控制力遭受剥夺。

这些男性观众发觉自己对成人影片有一种渴望,而这股情绪,必须藉由女优得到释放,那是一种无法操之在我的感觉,好像在对女性示弱,而这与男性习惯拥有的控制感大相迳庭。长久以来,女性的身体自主权是消失的,或者可以说,是由男性掌控的,所以当一群女性去呈现性、呈现身体,她们必须是在“获得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如此。换句话说,她拍片,是经过观众“允许”的,而这也给他人“为她作主”的权力与权利,即便在萤光幕外,她的一言一行,该是在满足观众,唯命是从,倘若不给摸、不给拍,那就是“不听话”,是在对既有规则提出挑战,必须受到“惩罚”。

女优作为最直接冲撞既有体制的一群人,便成为捍卫游戏规则的既得利益者的头号攻敌。

事实上,大众对成人影片产业又爱又恨的矛盾心理,并非仅限于穆斯林,而是一种更广泛的、无关宗教的社会现象。一方面,大家需要成人影片提供满足感、刺激感、新鲜感;另一方面,又仰赖贱斥成人影片的裸露、咸湿、淫秽,来撇清对性的需求与依恋,因为只有不承认,才能说服自己与性毫无瓜葛,也才能感觉对自己的渴望能被控制。

但是,为什么要与性毫无瓜葛呢?为什么要去控制观看成人影片的渴望呢?这或许与长久以来,“性”被贴上太多负面标签,息息相关。

我们从小生长在一个“无性”的环境中,对性多半是避而不谈,为何不谈?没有明说,只管猜测,那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即便说了,性也总与负面字词相连,好比说“淫”、“荡”、“脏”,我们称性工作者“娼”、“妓”,放在职业中的下层阶级.就这样,性成为一个常人不需要,也不该要的事,没人想跟它扯上边,却从未真正问过“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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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戏外的人生,可以混为一谈吗?


图片|Mia Khalifa Instagram

谈到身体自主,Mia Khalifa 更用她的生活日常继续挖下去,反问所有人“拍摄成人影片究竟怎么了吗?”

比方恋爱,她的交往对象不是刻意隐瞒恋情,好像她是多么见不得人,就是爱大张旗鼓地宣传,好像她是某种稀有物品,任人赏玩;比方就职,她到其他公司上班,同事或上司会一直打电话给她,不为公务,只为与她交谈;比方和你我一样,走在街上,会有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要摸她一把。

“人们会在各种你想得到的场所抓住我,好似他们看过我的身体,也就拥有我的身体。”而当她试图有礼地拒绝被触摸、交谈,或是同框合影,对方往往会恼羞成怒,开始辱骂她,好像身为或曾为女优,便不再有“说不”的权利。

这种情况层出不穷,也反映出社会对女优的误解与歧视—她们选择在镜头前裸露身体,等同于同意交出身体的自主权,也意味着她们是可以被侵犯的。

然而,这样的推论合理吗?在镜头前展露身体,是如何转变成同意他人对自己身体的各种侵犯?女优的身体自主权,为何沦由观众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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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妳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才能真正拥有力量

当话题回到自己身上,Mia Khalifa 大方坦承,她还在学习接受那个“讨厌的自己”。

“如果人生可以从来,我绝对不会选择进入成人影片产业。但换个角度想,我对于自己能走到今天感到骄傲;我很骄傲,今天的我与 21 岁的我,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说,21 岁是刚成年的年纪,是不知未来为何物的年纪,更是她人生最自我怀疑、自我贬低的时刻,而在这个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引领了她进入成人影片产业。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女优,如今回首,她说那不是个好的决定。

所谓“不好”,不是这个职业本身出了问题,而是成人影片产业的剥削,让它不值,也是这个社会的歧视,使它不光荣。说穿了,这个“不好”,是外界给的,是社会大众强加上去的,而 Mia Khalifa 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能真正体悟这般道理。在此之后,她选择正面迎击。她上节目,去争取女优的权利,去破除女优的污名,去告诉大家,当你把女优看作一份专业,她们便该受到应有的尊重与待遇。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做心理治疗与自我检视,试图瞭解我究竟为什么对自己感到羞耻。接着我意识到,这些过往会永远跟着我,而我需要做的,不过就是创造更多好事来埋葬坏事。”(It took a lot of therapy and a lot of self-reflection to really get down to the grid of what is causing my shame......I finally just realize that: Alright! it’s with me forever. I just have to do enough good to bury the bad.)

她用了“埋葬”(bury)这个字,我觉得很是有趣,感觉是一种覆盖,一种遗忘,却不是消失。盖在上面的“好”,藉由埋在下面的“坏”成长、茁壮,有一天,当“坏”成为更广大的“好”的一部分,便不用再费神抹去,而是欣然拥抱。

“所有的一切皆始于自己”她说。在这个原谅自己、放过自己的过程中,妳必须要照顾好自己,安定心灵、重拾信心,站稳了,再出发。即使仍讨厌那年幼懵懂的自己,但更重要的是,她也热爱“关关难过关关过”的自己。

现在的 Mia Khalifa,满是能量,可以质疑,可以反抗。她的故事好像在说,性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很自然,更该是很欢愉的,不该被贬低、被污名化,也不该是谁独享、谁掌控、谁主动、谁被动,而从事与性相关产业的人,该被尊重、被公平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