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邹开莲下篇,她谈家庭相处,谈养育子女,也谈夫妻相处,她说如果可以,想创造一个让女人不害怕生小孩的环境。

上篇:专访邹开莲:做一个领导者,真实就好

邹开莲今年五十五,是 Verizon Media 国际事业董事总经理,主管美加市场外的其他全球市场营运,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今年女儿初入职场,她则入行将近三十余年,她笑着说,女儿终于知道妈妈有用了。

访谈下半场,聊到作为母亲,话匣子大开——说实话,太少高阶职场女性经理人,愿意把这一切摊开来谈,谈怎么在职场与家庭之余也保有自己的时间(metime)与伴侣时间(wetime),谈身为母亲偶尔袭来的愧疚感,谈女性有没有除了“必须选择/牺牲”以外的方法。

她说,是,确实一天二十四小时,没办法时时刻刻陪伴孩子,但她更希望孩子感觉得到的,是妈妈那个持续都在的爱吧。

我想创造一个不害怕生小孩的环境

我们谈现代许多女性,是很怕生小孩的。

邹开莲点点头,“我知道很多人想到生小孩,想到的其实都是,生小孩对我个人没有加分,或是想到的全都是牺牲。”

她话锋一转,“可是我想说的是,成为一个妈妈,是我一生中最棒的决定。说真的,我也怀疑过,真的好吗?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多自由?”她举重若轻,“成为一个妈妈,我才知道我学到多少,因为我是一个妈妈,我知道我更可以是一个更好的领导者.”

邹开莲 40 岁再婚,41 岁生孩,在计画之内。“我那时候还有点传统想法,想说‘我是不是过了要生’的年纪啦,结果生产过程非常顺利,我很幸运。”她说看到很多优秀女性担心生小孩,害怕有剥夺感,恐惧遗失自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我在想,要怎么创造一个不害怕生小孩的环境,不要担心面临家庭与事业‘二选一’的环境,天啊,二选一真的太落伍了,对不对。”时代变化很快速,邹开莲说,Verizon Media 的 CEO 不过才 39 岁,未来世界是这样,年轻世代掌权,我们必须一起回答一个重要问题——如何支持一个人,让工作成为他生命中丰富而重要的一部分,而不是吃掉他所有人生。

包含怎么让想拥有家庭,孕育小孩的女性不再害怕。她说对了,“我不觉得每个人都必须结婚生小孩,也不是说生了小孩,才是完整的女性经验,不是这样的,而是如果你有机会,这是很美的经验。”

问她做妈妈是什么感觉,她说很难形容啊,大概就像顿悟那样的生命经验,“当你真的经历了,你也知道自己完完全全不同了 (When you are one, you know your life is completely different.)” 她说自己有个同事,工作上也是完全的控制狂,生完孩子,看到孩子那一秒心就融化了,“她跟我说,很多事情,从生了孩子那个点开始不一样。”

或许也很像这样,新生命降生,既有的生命,也跟着有了转化。

我女儿跟我说,妈,不要这么辛苦

邹开莲有问必答,于是我们再问了个经典问题。许多职场母亲都曾因为职涯忙碌,而对家庭或孩子有“愧疚感”,你有过类似情绪吗?你是怎么看待这样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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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无法做全职妈妈,如果问我,会不会有愧疚感,诚实地说,我会,真的会。比方说,我家找了个阿姨煮饭,阿姨会拍这样的照片给我——一个小孩在餐桌前,一个人吃饭,我看到的时候,当然也有心疼。”她语气里有点酸酸的,“可是,我其实相信的事,只要我真心爱他,我的孩子可以是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她常想一个问题,我的孩子对妈妈最鲜明的记忆是什么?“我会一直想,我要怎么提供温暖的记忆给孩子。比方说,拉着他们,抱抱他们,用我的方法让孩子知道,我很爱他。”

当妈妈是恒常练习,她最初看孩子作业差点抓狂,拼命想给建议跟解法,“我就想说,上面不是过去式已经学过了吗,下面也要记得啊。后来发现,我变成很让人讨厌的妈妈。我就觉得,有些事情必须放手。”后来,她把自己定位成给孩子找资源的人,不带评价的,陪孩子去学习,去经验,去开创。

儿子喜欢动漫,她就找身边专家陪孩子聊聊,“孩子有什么想理解的,我们就保持开放,给他们资源。”今年母亲节,她收到女儿写的卡片,里面是简简单单的,“妈咪,你做得很好,不要这么辛苦。”

纸短情长,大抵是说,妈妈,你已经非常好了,你给了我们充满爱的环境,而在爱里,人是没有惧怕的。

我的时间,我们的时间 metime& wetime

工作尽心尽力,也享受当妈身份,那有自己的时间(metime)吗?Rose 坦白,自己的时间不够。通常是早晨,借遛狗之名,跟自己相处,沿社区走路,power walk,有点坡度,有点喘的闲暇时光,让她很享受,啊,连 metime 都有 workout 之嫌。

她说,除了自己的时间,伴侣间也需要属于两人的时间 (wetime) 啊。她举例,上周老公生日,她请了一天假,两个人过了寻常一天:逛咖啡店、打球、从建国南路一路走到中山北路,才发现,原来两个人从来没一起走过这些巷弄,超好玩。“我们其实都超需要自己的时间,不需要开这么多的会。”她露出慧黠的笑。

夫妻两人感情好,关于经营婚姻关系,有没有什么过来人经验分享?

她笑说,自己是很急的人,有没有冲突,常常有冲突啊。会意见不合,也会因为认为对方没听懂,而声音大声,都会的,很正常。

“圣经上说,不可含怒到日落,我们都是基督徒,有些时候,事情过不去,我们想和解,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起祷告。”有时候真是这样,尝试说服彼此,已不可得,不如凭藉共同信仰,“通常祷告完,我们气消至少八成,你会反省到,自己一定也有问题。人在争执跟压力中,很容易看到别人的问题,但是这个静下来的过程,会很快地看到,我唯一能控制跟改变的,就是我自己。”

很实用,如果有共同的价值观,也会练习不是永远在挑对方的毛病。邹开莲说,有其他伴侣朋友也很重要,大家彼此交换,生活上的经验,无非我们都是在练习着,怎么做一个家庭里面更好的成员。

人生太精彩了,我无法帮他决定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他们是‘生命’的子女,是生命自身的渴望。 他们经你而生,但非出自于你,他们虽然和你在一起,却不属于你。你可以给他们爱,但别把你的思想也给他们,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纪伯伦《孩子》

邹开莲说,自己常祷告上帝,说这孩子是你的,自己不过代养,我想起纪伯伦。

“如果我们退后一步看,人生真不是国中、高中、大学念哪里决定的,人生很长,很丰厚,到了一定年龄回头看,其实不过都是过程。”她说,自己越来越重视给孩子的价值观,“我希望我的孩子相信,爸妈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支持他。而人生这么长,终有一天,爸妈只能扶持到一个地方。”不是藉口啊,她笑着说,真是因为“人生太精彩了,我肯定无法帮他决定。”

那么做爸妈的压力呢,邹开莲说,标准不要设这么高,又不是在看电影,“两个人要怎么分担工作,怎么照顾孩子,是重要的双边议题,也是共同要努力的事情。这个过程常有蜡烛多头烧的感觉,所以,记得给自己多一点肯定,少一点压力,眼光一旦负面,就看见都是问题,会把自己逼疯的。”

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么记得拍拍自己的肩膀,摸摸自己的头吧。

她说,人生最棒的事情,就是 you never know.

对啊,You never know, 说真的,人生真也不是爬楼梯,不是只有线性的向上爬或向下滑,人生有的是选择,邹开莲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