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曾历经被处处比较、被否定的童年吗?刘冠吟专文,过去你曾被批判,不代表你就无法自己决定未来。因为浪费或不浪费、成功或不成功,你的人生,你说了算。

文|刘冠吟

我自小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孩子,喜欢各类有文字的读物,但课本除外;喜欢跟贩夫走卒各类人士聊天,但老师除外。我的国小离家里只需穿过一个小公园的距离,但返家通常得用上两三倍的时间,常常被念浪费时间,可是路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太新奇了,儿童时期的我每天都必须走不同的路,饱览沿途风光,仅仅是站在路边看别人家的盆栽,我也可以看得出神。

我妈妈常说我小时候有过动症,那时候儿童行为研究没有现今这么发达,谈不上确诊,但真的坐不住。幼儿园时期最大的问题是无法睡午觉,我就像全身爬满了虫扭个不停,不扭的话,就忍不住观察隔壁同学的头发,研究他们的头型跟发流,看到入神还伸手摸,被别的同学家长投诉是家常便饭。

过圣诞节的时候,老师请我装扮成圣诞老人;说实在的,你们有看过这么矮小的圣诞老人吗?通常变装的都是老师,但只有扮成圣诞老人才能满场跑,老师怕我坐不住,只好让我担任这个重要角色,以免我毁掉整场派对。奇异的孩子都来自特别的妈妈,我妈至今桌垫底下还压着她跟我圣诞老人装扮的合照。一讲起这个故事,我妈就津津乐道,说我做这个打扮真可爱呀。可是妈妈你是不是画错重点了,重点应该是我是老师眼中的头痛人物吧。

上了小学,过动儿的特质发挥得更彻底。一节课五十分钟我都坐不住,一直找同学讲话,不然就意图起来“散步”。我妈念我上课不专心,我反倒跟我妈狂抱怨课堂无聊。后来我妈想到一招,这才调整了我的人生型态。

当时我就读的国小刚开办跆拳道课程,我妈突发奇想,把瘦小又坐不住、像只猴子的我送去上课,没想到大量的武术操练让我的肢体协调许多,活动量大反而心定,上课也渐渐坐得住了(或可能只是因为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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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跟爱是最好的礼物

我有一个功课很好、个性迥异的姊姊,长得高、文静、懂事,光讲这三点就可以感受到她跟我多么不同。小时候,我常常觉得家里是三个大人加上我,因为姊姊实在太沉稳了,鲜少犯错。

面对两个天差地远的孩子,我爸妈给予不同的爱,但一样的多。即便姊姊表现一直比我好,但我不会觉得爸妈拿我跟姊姊比较。我从小没有在父母亲的口中听过一句:“你看你姊姊都怎么样,你却怎么样。”当了父母之后,我才明瞭这件事是多么困难。

姊姊小学的时候,竞选自治市长,进入国中以后,功课还是很好,顺利进了北一女中,还入选了仪队。于是,我在我们就读的国小跟国中,一直都是谁谁谁的妹妹。新学年到了新班级,各科目的新老师来点名,因为我们姊妹名字只差一个字,老师看到我的名字都会“喔”一声,说你是那个谁的妹妹啊。

我记得有一次上课,我又再度坐不住而扭来扭去,接着找隔壁的同学聊天,当天上课的男老师把我叫起来罚站,转身回头写黑板的时候,他讲了一句:“×××(我姊的名字)的功课那么好,×××的妹妹却只能当太妹。”这是唯一的一次,我觉得被拿来跟姊姊比较,令我感觉刺痛。刺痛的不是我比不上姊姊,而是老师的言论。我知道我很爱讲话,我知道我坐不住,有时候我就是无法忍耐,我常常也不想把事情搞砸,但这样的我,长大就要当太妹吗?

我的童年到青少年时期,就一直处在像是郑如晴老师出书时,还一直被媒体称作“张钧甯妈妈”的感觉。这件事没在我心上留下什么痕迹,主要因为我父母亲表现得很淡然。

姊姊有姊姊的好,妹妹有妹妹的妙,世间对于男女的偏爱,以及表现优劣的绝对值,没有发挥在我父母看孩子的眼光里。

你可以自己决定

父母的这份淡然、爱与稳定的陪伴,陪我度过很多几乎要搞砸自己人生的时刻。我能意识到自己有些缺点,常常闯祸,某些场合不受人欢迎,不是人见人爱的孩子,但那不会让我讨厌自己。我察觉也认知,接受了且逐渐能与之共处。人见人爱,其实不是人生中重要的事。我的父母让我知道,无论如何有他们会爱我。

国中的时候,我被班上同学霸凌,原因到底为何,现在也说不出来,情节就跟日剧演的差不多—课桌椅上用立可白写咒骂的脏字、大扫除完发现只有我跟好朋友两人的桌椅没有被搬回来等等。

某天上课,我走进教室,桌上放着一封信,里面大概有十几个同学的笔迹,各自诉说着讨厌我的理由。我约略还记得其中几个原因,像是我很爱说自己的爸爸帅这样好自恋、我很爱把学校的事全部都跟我妈讲,以及讨厌我是因为我大腿很粗或屁股很大等等。

现在复述这些理由,都觉得好荒谬好愚蠢,但对于当时是青春期孩子的我,这些话合不合逻辑根本不重要,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直直插进我心里。我知道我不是个人见人爱的人,但原来以前跟我同班三年的朋友,多半不喜欢我,讨厌到要直接攻击我。

那时候的我无法理解,青少年紧绷的人际关系,就是毫无合理性可言的闹剧,很多事情不需要记得也不用放在心上。

看完信的我眼前一片白,觉得快要昏倒,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忍受这一切。我把信放在班导师桌上,说:“请你看看。”然后走到学校的穿堂打公共电话给妈妈。听到妈妈“喂”的那一声,我眼泪就掉下来。妈妈听我讲了几句,就用一贯的淡然说:“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请假回家,或是你要回去上课,都好,你可以自己决定。”

那天我请假回家了,当时已经很接近联考,在剩余的倒数日子里,我爸妈依旧秉持着“你可以自己决定”的原则,我想去学校念书就念书,想待在家里就待在家,不想念书就不念书。父母给我纯粹的陪伴,没有压力、没有期待;我知道我有人依靠,他们爱我,且相信我,相信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还是能做出适合自己的决定。

你的人生,由你定义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从一个过动儿童、被霸凌的中辍生,变成世间父母眼中的人生胜利组,考上台大、进了大企业、还自己创业、结婚有小孩,事业婚姻都顺利,简直就是民视连续剧般的大反转。其实我压根不是胜利组啊,我跟我爸妈都知道,若硬要选,现在的我还是比较接近偏差组。但我爸妈不会把我分类,不会帮我贴上社会上的种种标签,我就是他们的孩子,独一无二,特别的孩子。

刺猬如果不叫刺猬,依旧浑身尖锐;牡丹不叫牡丹,仍然雍容大方。我的名字,我的样子,我的性别,我身上的标签,都不代表真正的我。真正的我要由我来发掘,我来认同,我的人生,要我来定义。当初如果没有那个天天爱在街上游荡跟观察日常生活的孩子,现在我又哪来那么多养分可以做生活媒体呢?

浪费或不浪费,我的人生,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