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生孩子、抚养小孩子长大的过程，林仪如何用注音符号来描绘？
文｜欧阳立中
有首新诗在网路上传翻了，就是林仪的〈注音练习〉（由“KIDO 亲子时堂”出版）。为什么传翻了呢？因为这首诗是 2018 年林荣三文学奖的首奖。
刚好教到琦君的〈髻〉，这篇散文用髻，串起母亲和姨娘的纠葛。而林仪的〈注音练习〉，则透过注音符号ㄅㄆㄇ，举重若轻的写尽母亲的一生。
这样的对读太精采了！立马设计一个简单的教学活动。
我先向孩子们介绍林荣三文学奖，他们没想到有文学赛事提供这么高额的奖金。接着，我让他们读这首〈注音练习〉，告诉他们这首诗价值十五万，哦哦哦哦哦！镀金的诗读起来又是另一番风味。
〈注音练习〉
ㄅ是不，ㄅ很轻
妳说不安、不识字
但ㄅㄆ是不怕
不怕字写得像蛇
在爬，ㄆ是爬
ㄇ是陌生，是祕密
妳偷偷练习读字
妳慢慢眯起眼是猫
ㄈ在发亮
ㄉ是弟弟、读书
还有对不起
所以ㄊ是他不是她
她要被跳过
她要帮忙贴补家用
ㄋ是妳，接着ㄌ
妳是接着老去的她
妳说工厂是ㄍ
持续发出ㄎ
喀喀喀喀的声响
妳抚摸旧针车
ㄏㄐ是痕迹
是很静
ㄑㄒ是情绪
让情绪栖息
婚后，ㄓ是煮饭
ㄔ是炒菜
ㄕ不是食谱
妳说看不懂食谱
ㄕ是生小孩
妳熟记每个ㄖ
每个热闹的日子
ㄗ是子女成群
没人知道妳不识字
ㄗ是字的空白
是自强号，探望孩子
是坐过头是走失
所以ㄗ是渍，妳说
ㄘ是藏起
岁月ㄙ的过去
声母就到这里
妳背诵剩下的注音
还难以被听懂
像一串咒语：
ㄧㄨㄩㄚ（以后、独立、去、搭车）
ㄛㄜ（我、可以）
ㄝㄞㄟ（别担心、矮人一截、累赘）
ㄠㄡㄢ（考驾照、邮寄、看书剪报）
ㄣㄤ（今天起、想这样）
ㄥ（哼着梦想就像哼着哼着）
ㄦ（儿歌）
图片｜来源
再来，我给他们一个情境。假设你是文学奖评审，评选出这首诗为今年首奖。现在，你要给参赛者一个解释，为什么它是首奖，你要怎么写“评审意见”，才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呢？
其实说穿了，就是要孩子们写新诗赏析。但差别在于，代换成评审视角，拉高格局，会让孩子们跟着慎重其事。
我向他们解释，最简单的“评审意见”包含三个部分：分析主题、拆解技巧、点出评价。要当厉害的创作者不容易，但你可以先从当个评论者开始修练。
让他们两两讨论后，我就开始让他们上台整理想法了。
“这首诗是在写作者的一生。”均佑说。
“确定是写作者的一生吗？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我问。
“老师，我觉得是在写女性的一生，在家族中不断被牺牲，然后生儿育女，却从未好好做自己。”佩勋接着补充说。
“非常好，你掌握到重点了。那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首诗使用了什么技巧？”我接着问。
昀蓁举手说：“里面用了注音符号的声母和韵母，读起来特别生活化。”
“不错，那声母和韵母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涵义呢？”
这回孩子们沉默了。
“如果从谐音来看，‘声母’谐音可以是什么？”我继续引导。
“生母！”有孩子发现了。
“漂亮！那‘韵母’呢？是不是可以隐喻为‘孕母’呢？”
哦哦哦哦哦！突然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了。
“说实在话，你们读这首诗觉得通顺吗？”
他们摇摇头。
“为什么？”我没打算放过任何能让他们思考的机会。
“国语和注音夹杂，有点断断续续。”
“非常好，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不是因为母亲不认识字，用这样的方式表现她练习认字？”子秦说。
“你抓到关键了！”我非常振奋。
“好的文学，懂得以此说彼，像琦君用髻来代表母亲和姨娘的心结，而林仪则用注音来隐喻母亲的一生。”我做了个总结。
文学不必高深莫测，只要一步步带孩子们抽丝剥茧，他们就会发现，好的文学，是一道道美丽的谜题，等着我们，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