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为什么会在三十年前突然出现婴灵文化?我们也讨论在这背后,是同一套反堕胎的威胁式公式。

在今年九月底,由“Shofar转化社区联盟”理事长彭迦智带头提出“心跳法案”公投提案后,堕胎议题随即引起大众关注。而针对近日脸书上流传一则网友的发言中提到:

我反对坠胎,坠胎会产生婴灵,......,这种女生我走过去我会觉得凉凉的。她的子宫就像杀过老鼠的老鼠笼,带着杀气,......,子宫是妳们的,可是歧视心态是我们男生的,......,我不反对合法化,可我会劝大家不要和一个坠过胎的女生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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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言论里,我们看到当中对于堕胎者的妖魔化,并且,这样的东西是源自于对婴灵文化的信仰。“你将因为杀死一个婴儿,而受婴灵诅咒”的思维,和反堕胎的论述形式是一样的──让妳感觉害怕,是最快让妳却步的方法。

反堕胎公式:让妳害怕,我知道这很有效

2018 年 7 月“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CEDAW)第三次国家报告国外专家审查暨发表会议上,“新时代女性儿少福利关怀协会”发言表示,“台湾女性普遍相信人工流产会造成婴灵,带来恶运。……婴灵文化让少女们不敢求助走出伤痛,造成长期性的心理创伤。”

婴灵文化以“造成恐惧”为情绪起始,让堕胎者对不可控的怪力乱神世界产生焦虑。而在回顾台湾婴灵历史起源后,我们也可以一步步拆解这背后的恐吓型“反堕胎者公式”。

根据台北地方异闻工作室指出,台湾传统信仰中并没有婴灵的存在。然而在 1987 年开始,首次有多家晚报、公车车厢、车站跟庙宇宣传品上出现了“超渡婴灵”的阴森广告。同年度,《联合报》采访了中研院学者刘枝万提到“婴灵超渡的行为抄袭自日本‘水子供养’的习俗”、“且那是个台湾人基本月薪只有八千元的时代,但一名婴灵的供养费要三千元台币”而被视为是一种“宗教的商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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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继续关注外部环境。在 1985 年,台湾《优生保健法》上路,保障女性可以基于“维护心理健康”理由进行堕胎。台北地方异闻工作室表示,“婴灵祭祀”恰巧在这个时期开始流行,可以说是“堕胎除罪化”的妖怪。即使有了法律的保障──又或者说恰恰因为有了法律的保障,让反对堕胎者群起焦虑,继而利用社会普遍存在对于堕胎的罪恶感、对于不可控怪力乱神的恐惧,持续想靠“婴灵信仰”要胁着堕胎者。

罪恶感的无痛接轨:杀的是婴儿,还是堕胎者?

透过供养行为,说是安置灵魂,但更多的可能是安置自己被种种外部社会环境挑起的罪恶感。并且这样的形式百试不厌,行之三十年仍历久不衰。对此我们可以再由反堕胎者立场反覆验证。

在自称“台湾婴灵供养始祖庙”的“苗栗龙湖宫”网页上,对于“婴灵认知”的定义中提到,“在民国七十四年前没有‘婴灵’这个名字,......,本宫为使众生了解‘胎魂’的祸害,于是取名为‘婴灵’。”

“婴灵(胎儿)是男、女媾合而产生的,然而有多数人经常为了种种理由或目的拒绝他们的诞生,而予以堕胎的方式处理掉,然而事实上任何胎儿在受胎时即拥有了‘灵’,亦即拥有了‘生命’一样。”

在这段简介中其实就明确提到,台湾原本没有“婴灵”一词存在;而它的诞生,在于要让众人理解到其中的“祸害性”与“威胁性”。婴灵文化是被有意识操作出来的“成果”,再透过“不可知”的恐惧情绪被广为流传。这件形式,也同样反应在近期的台湾反堕胎公听会辩证上。

“心跳法案”中主张,“胚胎在第四周时神经已开始成形,八到十周就有心跳,且大脑皮质已经发育,并拥有有人体外型的基本特质。”以及有“为何可以忍受杀死婴儿,难道我们不如猫狗?”等表述。支持心跳法案者多次提到“杀婴”一词,亦即将八周内的胚胎视为生命。但早在今年春天,美国乔治亚州今年春天也开始讨论堕胎法案时,美国妇产科医师学会(American College of Obstetricians and Gynecologists)就已声明澄清,“怀孕未满八周的生命体,在医学上被称为‘胚胎’(embryo),而非‘胎儿’(fetus)。”将未满八周的胚胎视为“婴儿”,是混淆视听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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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最需要讨论的,或许不是“杀了一个生命”或“拿掉一个胚胎”哪一个正确;而是在这背后,反堕胎者有意识地要对堕胎者“加以杀害生命罪名”的行为──他们用了一种最容易引起情绪共鸣的形式,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女性身上,完成一场对女性身体的压迫与恐吓。

“抱歉,这次没能当你的母亲”接住身边的堕胎者们

在理解反堕胎者有意识的观念操作后,我们知道其中的荒谬与不合逻辑。然而回过头来,我们还可以如何关注身边的堕胎当事者?

回家吧在九月开启“人工流产匿名版”,鼓励当事者写下自己的心情与故事。而在这 20 则留言当中,我们看到了很多女性对于未出世孩子的自责与愧疚情绪,以及对另一半没能给予同理、陪伴的心灵和情感创伤。在那个现场,他们同时面对着进行堕胎过程的不安、整体社会毫不手软的攻击,而不知道最疼的,会不会是另一半或亲友的不在场。

好像在那一刻,全世界,你站在冰冷的诊间走廊或手术间,但没有人会真正陪在你的身边。

她们说,对不起,这次妈妈没有能力留下你。

她们背对这个社会,站着或躺在那里;知道每一次,也没有人真正为自己留下。你明白那是一个没有爱的地方,却有着最多需要被爱的人。

由婴灵文化,或反堕胎者论述,从美国到台湾,又再次掀起堕胎讨论的热潮。30 年后,我们知道以恐吓为主的模式还是一样的──如同 30 年了,堕胎者的无助感受只在持续地累积或加深──还不用走进诊间,在她周遭,已经是张巨大的冰冷手术床。

争取堕胎除罪的路还在走,也许也还没有那么快走到,但这一路,我们都能慢慢接住身边需要的人。聚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快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