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到台湾生活,真的会回不去,“虽然在台湾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但是那边还是好啊,能够赚比印尼更多的钱,赶快把债还完离开那个男的(前夫),房子也不会被抵押。”一起来看艾妮的故事!

“喂,你们在哪里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温柔且坚定。她是艾妮 (Ainy),One-Forty 去年十二月回国的学生,田调小组来印尼拜访的第三位移工朋友。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通来自艾妮的关切,从三宝珑到沃诺索博需花费四小时的车程,窗外的都市文明随着轮子转动,山路蜿蜒、梯田满布,风景甚好、清新怡人。或许艾妮是担心我们不熟方向而迷失,但更多的是开心我们从远方到来吧。

跟着地图的指示,转个弯,柏油路变成碎石地,我们终于抵达艾妮的生活圈。

熟悉的家人与重逢的爱人

那是一个与柴米油盐相连的社区,入口处有寄托心灵的清真寺,往前走个两三步能看见穿插在住户中的杂货店与蔬果店,再往后头则可以瞥见绿油油的大草皮,而艾妮家就正好座落于中心地带。

“ 啊~你们来了!我家很远齁,绕来绕去的。”“ 啊你们会不会饿?晚餐已经准备好,等下就可以吃搂。”艾妮边说,手上的动作没停过,又是从冰箱拿出自己做的果冻、又是去餐桌拿茶壶倒饮料,不忘台湾人的口味清淡,“我有特别少放一点糖,你们喝喝看”,然后又转身进厨房端来几道早以料理好的印尼菜,虾饼、沙拉、天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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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尼的家中,常常会有罐装的糖果饼干用来招待客人,其中一样是台湾也有的猪耳朵饼干,但因为许多穆斯林不吃猪,所以称大象耳朵。图片 | One-Forty 提供

正当我们准备开动,艾妮妈妈却突然起身,“你们慢慢吃喔!”便离去。原来艾妮妈妈提早一礼拜开始与阿拉的约定,进入日出后至日落前的斋戒月。意会后我们再度端起碗盘,只见艾妮微微笑,似乎没有要一起晚餐,“你不吃吗?”艾妮害羞地回:“我现在有宝宝,不能饿肚子拉!所以下午就吃饱了,他也是。”

这个他,是宝宝的父亲、艾妮的老公,也是艾妮回国的原因之一。

“ 他叫 Riyan,以前是我同学介绍,小时候都一起玩。后来我到了台湾,他才开始跟我联络,问我过得怎么样啊跟老公好不好啊。我说我跟老公离婚了,他很惊讶,然后告诉我其实喜欢我很久了,我吓到,问他为什么以前都没有讲,他说他不敢,但也觉得很好笑,虽然我国中的时候也喜欢过他,但真的太久以前了,都差不多快忘记了(笑)。”

“我在台湾的教养院照顾小孩跟老人,有时候小孩很皮,心情不好、压力大就打我,快疯掉,可是比第一份工作好。”

“那时候没有老人可以照顾,老板骗人,阿嬷身体很好很健康,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平常五点半起床,洗衣服煮饭到晚上十一点,还要帮忙搬东西。老板说如果有人来问的话要回:‘照顾阿嬷’,后来真的有人来,老板就叫我躲起来,还跟那个人说我跟阿嬷在医院,我越想越不懂,后来决定打给 1955,一个礼拜他就来看我了,然后带我去警察局和庇护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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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台湾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但是那边还是好啊,能够赚比印尼更多的钱,赶快把债还完离开那个男的(前夫),房子也不会被抵押,有些坏掉的地方终于可以修理,而且我太习惯台湾的生活了,加上妈妈之前膝盖受伤,所以家里的厕所有莲蓬头跟冲水马桶,哈哈改不回来了拉。”


饭后我们一起收拾碗盘,发现艾妮十分保护她的锅子,一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她要离开台湾前特地去买的,而且不只一个,她打开置物柜将所有款式全拿出来,旁边还有超商集点换到的保温瓶,近乎八成新,有些甚至没用过,艾妮笑着说没办法,实在太好用了,只好全部扛回来。图片 |  One-Forty 提供

寄托希望的文具店

记得艾妮曾和我们分享,使她毅然决然回国的原因除了舍不得每次与儿子视讯时,总是只能以“快了”来安抚彼此,其实还有老公的一句“妳在台湾工作太辛苦,我赚钱就好。”

Riyan 有一间文具店,就开在离家不远、莫约五分钟脚程的马路旁。初踏进店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玻璃展示柜,里头放着课堂一定会用到的物品-铅笔、橡皮擦、造型削铅笔机等等,一切看似正常,却也没那么稀松平常。

玻璃展示柜的后方有两台电脑,一位年轻人正卖力地移动滑鼠、边和身旁的客人说些什么,不时还会变换西洋流行音乐,我们愣了愣,心想这样的组合对于文具店是什么样的存在?原来,他们的文具店除了提供基本的服务,还额外增加产品设计的项目。

“那个是 Riyan 的弟弟拉,他来文具店上班,平常都在帮忙设计。我们可以做杯子、衣服、挂牌,你看墙壁上那些都是 example(范本)。之前在台湾薪水两万块,每个月我都寄快一万块回家,给老公拿去买文具呀材料呀,剩下的钱我自己存起来,可是我没有乱花喔,之前去 One-Forty 上理财课,老师有说每个月薪水应该要怎么分配怎么用,所以我现在才有钱去买衣服 po 在 fb 卖。”

“上课上什么我当然都记得啊!我也是跟老公讲,如果在印尼要开店要怎么做,分成以前、现在、以后。像是开店之前要想卖给谁,不可能卖给全部,假如是女生跟小孩,就不一样嘛,也要想怎么推销客人、怎么服务让客人再回来。”

“现在每个月大概赚两百五十万(印尼盾,约为台币 5000 元),还没有扣电、网路、弟弟跟另外一个员工的薪水,也要付房租,这块地是奶奶的。我的梦想是让这间文具店越来越大,以后想买 machine(机器),做帆布的,还有赚钱给儿子念书、跟他住在一起。”

爱子天性,尽管修复关系从不容易

听到艾妮提起儿子,才发现住在她家的这些日子不曾看过任何小孩的玩具与日用品,只有几张挂在墙上的合照,那她在台湾最心心念念的宝贝现在在哪?

“我快要回印尼的时候我就在想,等我真的到家,我一定要马上去把儿子接回来。他住在前夫家,离这里走路二十分钟,主要是前夫妈妈照顾。还在台湾的时后,只要家里有网路,我们就会用赖讲电话,至少一个礼拜三次,他都会说:‘什么时候回来、赶快回来,我想你’,有时候还会哭,现在真的见面了,他反而害羞。”

“也是拉,这么久没见,一下就变成五岁的小朋友了。”

“现在一个礼拜会去看他一两次,我都跟他开玩笑,问他读书读什么、今天开不开心啊。平常没有见面改成讲电话,一样跟他开玩笑,说妈妈想你勒,要不要来我家,但他都回明天拉,感觉不喜欢、不愿意,有点难过。他阿嬷应该也比较喜欢他在那边,因为我儿子搬过来她就孤单,平常家里只有他们俩跟前夫的弟弟,而且前夫的弟弟最近也结婚了,所以你知道嘛,老人家会怕无聊。”

“其实我觉得我儿子也不是因为习惯跟他阿嬷生活或是不认我这个妈妈了,有时候我会在去他阿嬷家找他的时候听到:‘阿嬷来啊,跟妈妈一起。’‘没关系,阿嬷还是在这边,你去就好。’他还是想要我们在一起,全部他爱的人。

“怎么办喔,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会一直很爱他,不管之后怎么样。”

采访后记

艾妮是一位和善又贴心的女孩,在 One-Forty 的课堂或活动总是与大家保持良好的互动,也因此我们在互相分享生活的过程中听到许多她工作以外的故事,像是她很喜欢小孩,平常在教养院会照顾,休假日也会去龙冈清真寺教古兰经,只要小孩不乖,她就会告诉自己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儿子,多点耐心、慢慢教,而回国前也满怀期待能和儿子开始新的生活,如今似乎变了调,听到她与儿子的现况心不禁愀了一下。

移工为了改善家庭经济状况,因此踏上路途颠簸、充满未知及挑战的海外旅程,而往往支持他们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是感受到自己的金钱状况渐渐改善,不用担心生活费、小孩能够如愿上学。很多时候因为眼前的转变,引领我们进入美好的假象,却忘记真实世界里,有些东西是残酷到无法挽回的。

选择一体两面,有好有坏,我想缺席妈妈的故事一直在增加、也不断地在延续,愿像他们这样的女孩,在选择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同时,能被好好珍惜、获得好点待遇。再次祝福艾妮,往后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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