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唐宝宝走进社会的余玉蝉,她说,其实自己的孩子就是唐宝宝。生产那年,她甚至不敢让公婆知道;面对生命的巨变,她只有四处寻求资源。


摄影|李智为

冰冷的牛毛雨连续地下了好几天,湿意悉悉索索黏着人的脚跟,爬上脖子,让人寒意飕飕地抖起来。在这样一个不“美好”的日子里,我出发去寻找这对传说中“美好的婆媳”,照着地址在田野里七弯八拐,找了许久,终于看到远离马路的树丛间有座工厂。建筑物模样气派,从大门到厂房口还有着小草皮停车场。两侧红砖柱上钉着铁招牌,只是四周起满锈斑,字也褪色模糊不清了。上班时间,却是冷冷清清,我在空荡荡的工厂回廊里走着、疑惑着:啊!这里就是她们“婆媳的教室”吗?

冷不防,我听到旁边水泥房子里传来细细的笑声,探头进去一看,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学员”,有青少年也有中年人。天气冷,大家都裹着外套,戴着毛线帽,一个个穿得肥肥圆圆地有如雪人,在两张大长桌上凑着头,起劲地折着纸元宝。

终极目标:推唐宝宝投身企业、庇护工场

突然间,左边的一个男人将手上的纸元宝推开,开始不断地点头,全身抖动,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旁边的少年转过头对着我,似乎觉得应该向我这个访客说明一下,结结巴巴地:“我、我是负责看着他的……。”,一双眼珠子目不转睛毫无羞涩,清澄地像是雨过天青。

“婆婆”余玉蝉穿梭在其中,教导学员们摺纸,她告诉我:“在我们这里,状况最好的孩子,我们会把他们推出去,推荐公司企业任用,其次的在庇护工场工作,如果庇护工场也没办法去,那就留在这里上一些课程。”


摄影|李智为

她看着我,讲起“孩子们”(她称呼这里的学员),喜孜孜地,眼睛如水般透明清澈,和那些“孩子们”是一样的;“媳妇”侯淑娟立在“婆婆”身后,双手交叠在微胖的身躯前,也是一脸笑意。

余玉蝉今年 74 岁了,她创立“美好基金会”,担任董事长,投入身心障碍者服务整整 34 年。侯淑娟是她的媳妇,从特教老师助理、特教老师、就业服务员……,跟随婆婆脚步一路做下来,也已经服务身心障碍者家庭 20 年了。

她们俩,就是传说中——“美好的憨婆媳”。


(余玉蝉(中)今年74岁了,投入身心障碍者服务整整34年。媳妇侯淑娟(右2),跟婆婆一路做下来,也已服务身心障碍者家庭20年。)

靠电子厂盈余贴补... 散尽家产只为唐宝宝

余玉蝉也是这间工厂“美好电子”的董娘。“美好电子”曾经是90年代轰轰烈烈的大工厂,可是在西进浪潮里转型失败,如今一年接不到几张订单。尽管如此,我仍然可以从它现在的厂房规模、办公楼,窥见20年前轰烈的生意。

“我刚嫁过来时,家里的生意做得很大,经常整夜加班到早上。”一旁的媳妇侯淑娟告诉我。如今,从办公室远远望去,寂寥的厂房渺无人声,只有雨飕飕不停。

民国 85 年,余玉蝉成立了“美好基金会”,投入身心障碍者服务工作,拿工厂的盈余来维持基金会运作。“只要基金会没办法发薪水了 ,我就贴。”余玉蝉坦率地说。

“我朋友说,我把先生的钱都花光了。”她告诉我。


摄影|李智为

她们家就在工厂旁边,是一栋 2 层楼的房子,宽阔的阳台中间架着晒衣架,上面挂着两三件旧衣服,几只看门的大狗锁在笼子里汪汪叫着;走进客厅,灰暗光线中搁着简单的家具,桌上摆着几罐花生米,两床发黄的缎面起花被子晾在楼梯扶手上,揉着湿冷的空气,发出一篷蓬淡淡的潮味。

看得出来,主人家把自己仅剩的资源都贡献给了那些憨头憨脑的孩子们了,自己过着极为清俭的生活。


摄影|李智为

“嗨,妳来看!”

余玉蝉招呼我过去,矮墙上摆着一盆手掌大的盆栽,从土里短短地窜出一节约 10 公分高的绿色植物,短短肥肥。

“这是郁金香呢。”她笑着对我说:“我很认真地种它,妳看它现在长成这样。”她怜爱地用手指拨弄它胖胖的叶子。

虽然,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但是这“看不出是郁金香”的植物,奋力地往上长着,仍然得到她的关心与爱。

“我的孩子,就是唐宝宝。”余玉蝉告诉我。


摄影|李智为

40 岁产下唐氏症老三 瞒公婆自己设法拉拔

曾经,她也是个贵气的董娘。民国 75 年,她与先生一同创立“美好电子”,先生做技术,她当会计,搭上台湾经济起飞的班车。

“直到我 40 岁生下老三子仁。”她回忆。

那时候先生事业正热络,公婆都希望她多生几个孩子,“我生完老二后,公婆在马路上摆鸡酒请人吃。”,“年头生完老二,年尾生老三。”她说。生老二时余玉蝉自知是高龄产妇,跑了两家医院做各种检查,老二出生后身体健康,于是怀老三时,余玉蝉一忙便疏忽了。


(余玉蝉与丈夫及老三合影)

“老三出生后仅 3 天,我和先生就发现他状况不对。”余玉蝉回忆,夫妻俩匆匆忙忙抱回去给医生看,接生的医生只落下一句话:“不会吧!”

老大出生时夫妻正在创业,孩子交给公婆照顾,可是“我们不敢让公婆知道老三是唐宝宝,怕他们担心。”余玉蝉小声地说,所以她回家照顾孩子,“同时带老二与老三。”

为了教养老三,余玉蝉四处寻求资源,参加了许多团体,“我得一个人拉着两个孩子(老二、老三),去参加活动,或是带老三去上早疗课程。”她微笑,后来,余玉蝉干脆出来担任“桃园市智障者家长协会理事长”。余玉蝉说,那时“智障者家长协会总会”希望全国各地都能成立基金会,她想成立基金会只要 200 万元,公司正赚钱,便拿出钱成立了“美好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