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蔡宜文读《乳房的历史》,讨论乳房作为女性的器官,却几乎不由女人所掌控,在历史中被迫由男人所管辖、掌控、描述与定义。女人应该,也期待能定义自己的乳房。

本文作者│蔡宜文(作家)

这是我第二次详细地阅读《乳房的历史》,但可以说是第一次不把它当成“经典”来阅读这本书。我们一向很习惯把经典的着作,很快地连结上它的时代背景,美国第二波女性主义的尾声转向第三波女性主义,从巨观的结构与体制逐渐转向微观的文化与日常生活,然后从这本书中去寻找各种验证的可能,最后自我证成,这确实是一本那个时代的“经典”。

有趣的是,尝试不把它当成经典来看后,我更发现了本书的经典之处,那就是这本书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前进褪色,即使是在今日,我们也能从中得到许多解释当前社会现象的框架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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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以历史为轴线,探讨在不同时期乳房怎么被描述,怎么被使用,甚至“乳房是什么?”也随着时代的不同而有所改变,时而是哺育小孩的生命之源,时而是害男人无法安心向主的罪恶之渊,有时候又是大家欢乐与性感的来源,有时又是疾病的温床。

乳房作为女性的器官,原应该如个人肝胆脾肺肾一般使外人无感,但从上述历史,乳房成为了所有人都尝试界定并规范的“物”,而这个物又连结到了拥有这个“物”的女性,是什么样的身分,乳房扣连着女人的身分地位,什么样的女人便有着什么样的乳房:是神圣之母给予奶汁还是淫荡的妓女仅供男人狎玩,是性感女神的销售神器还是贵族母亲为了保持地位与身形不愿意负起的责任。

乳房既显示这些女人的社会地位与阶层,又象征了女性被视为“物”的“他者”命运:乳房虽然是女性身体的一部分,却不由女人所管辖、掌控,不由女人所描述、定义,而是成为一个与女人相连又外于女人的物,女人又如同乳房一般,与自己相连,却又往往外于自己,在历史中被迫由男人所管辖、掌控,由男人所描述与定义,女人如同乳房,乳房却又外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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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随着女性主义与性解放运动的演进,女人渐渐找回自己的乳房,也代表女人找回属于自己的权利,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乳房的历史也就是女人的历史。由此,可看出作者所使用的论述手法,十分精妙,在写作上兼具文学上的妙趣却又不失严谨,阅读起来十分舒适愉快。

这也是我觉得它有趣的原因,从尝试藉由乳房呈现出女性历史的野心,再到描绘出乳房的文化意义:去探讨乳房如何在历史中先是被神圣化、性化、情色化,最后讨论科学与医疗如何开始加入界定与定义乳房,其中“好乳房”跟“坏乳房”这两组概念的交替与意义改变,带到个人身体意义的探讨,非常细腻且迷人。在这巨观结构与微观描述之间,作者找到一个绝妙的平衡,足够“政治”但也足够“个人”。

足够个人让这本书除了骨架之外上有血肉,特别是书中提到大量描绘乳房的艺术品与文字,让我们享受时代的带入感,也忍不住跟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产生比较。例如“当时英国人喜欢用花朵、水果来比喻乳头,譬如‘花蕊’、‘草莓’、‘苹果’跟‘小樱桃’””(p.98)或是书中各种不同球形跟圆圆的水果(例如梨子),让我们想起从小看到大的言情小说,描述胸部的代称,例如说“胸前的小白兔”或是“那一颗红豆”等突然就觉得自己距离古人,或许没这么遥远。这些描述让我们更清楚也理解那个时代是怎么去看待乳房,而藉由想像乳房,也看见了这些创作者与其所身处的时代是如何去看待女性的身体以及性。

足够政治则让这本书在书写上构成了一种反抗性,不仅仅是书写,也是一种宣示,甚至就是社会运动本身。同时,对于整个历史的爬梳最后导向这个社会文化持续地将乳房看成外于女人的物,控制乳房也就是控制女性的身体与性,这样的架构得以提供未来的读者从这本书持续获得能量。

例如乳房概念股就是有趣且不失准头的预测,在本书发行的十五年后以及至今“Free the Nipple”运动仍然持续热烧,关于在主流及社交媒体上乳房仍然被视为是情色文化的一部分,甚至某些电视台播放动画卡通时,乳沟都要被打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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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许多网友在描述女人参与政治时,仍然会使用胸大无脑或胸大有脑来贬抑或称赞女性在公领域的参与,彷佛长胸与长脑是两种互斥的养分,而安洁莉娜裘莉于 2013 年以切除双乳来预防乳癌,作为被预期要性感的女星,裘莉这个举动非常勇敢且展现了对于自身身体的掌控,但离开了性的凝视,预先切除双乳却也带来了是否过度医疗化的争议。

由上可知,即使到了当代,乳房仍然是焦点,无论在社会运动、商业活动或医疗中,乳房的热潮都未退去,而当代女人—我们—仍然是乳房的历史洪流中的一部分,仍然被定义,也期待自我定义我们的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