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遇过和对方鸡同鸭讲的时候吗?有时候价值观的表述和语言一样,需要视对方的情况而翻译,才能减少沟通障碍喔!

在清迈上按摩学校的时候,我们老师是道地的泰国人。

身为主要语言只剩“中文”的文字工作者,出国前不免忧心忡忡:我上课会不会有语言障碍啊?泰语完全不通,英文听力退化,暗忖要不先去翻翻字典,预习一下身体各部位的单字。

直到进教室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穷紧张,老师使用基本英文口语,课本有英日文并行,最重要的是,按摩不是抽象学科,是充满 ”Body Language” 的领域,浅白的用字加上现场指导,基本上完全能理解无碍。

至于同学呢?则来自世界各地。跟我同期的台湾女生、隔壁班的义大利同学、只身来泰国上课的哥伦比亚按摩师,英文也都挺流利,下课时间,大家人手一杯热腾腾的花草茶,一边问对方“你为什么想学按摩啊?”“打算在清迈住多久?”“泰国的柠檬皮怎么会皱皱的?台湾的都好光滑。”

这种闲磕牙话题,英文也都能支应。虽然不到“深度对谈”,但至少我能接得住你的话,你也能理解我的回答,因此在上课的第一个礼拜,几乎没有感觉到“语言不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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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个礼拜。

我因为多报了一堂 Tok Sen 木槌按摩,隔周又来到了学校,发现交谊厅多了一个陌生的东方面孔。但她怯生生地缩在角落不发一语,直到一个略通日文的泰籍老师跟她交谈,我才发现她是日本人。

啊,连课本都有日文译本了,有日籍学生当然正常。于是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好奇地用英文向她搭话,却见她露出了困惑与尴尬的表情。嗯?是我讲太快了吗?还是发音不标准?我连忙用更简单的句子重述一遍,却发现她露出更惊慌的神色,我这才发现,原来她完・全・听・不・懂。

对方的英文听力和口说,完全不到可以沟通的程度,即使已经简化为最基本的单字,外加大量的比手画脚,却还是只换得礼貌而尴尬的支吾,搞得双方都不好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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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转头和外籍同学用英文聊天,嘻嘻哈哈地谈笑自若后,回头见她寂寞的微笑,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这时我忽然灵机一动,拿起手机写下一个简单的问题,然后翻译成日文。

我以前学过一点日文,虽然已经退步到无法正常沟通的程度,但至少用正确发音念出来是没问题的。“那个──”我对女孩微笑,然后一字一句地结结巴巴,用日文问道:“你为什么会来学按摩呢?”

接着发生的情景,却大大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女孩忽然睁亮了双眼,像朝阳划破了乌云,那一瞬间,我彷佛亲眼目睹花盛开的灿烂。

“啊!”她开心地点点头表示听懂,接着大量的比手画脚,用支离破碎的英文、日文单字,拼凑出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我的老师以前在这边上过课,所以他推荐我来这边进修。”

在经历别人不懂我,自己也无法了解别人的挫败后,人忽然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神情竟然会变得如此光采与雀跃。那不只是“啊!懂了!”这么简单,而是一种刹那间涌上的安全感、熟悉感与被接纳感。不需要严谨的文法、完美的口音,而它搭起的桥梁,也绝不是两个人有共通的第二外语就可以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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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明明是完全同一件事、同一句话,用某种不通的语言来表达,却会换来困惑和误解;但一旦换成对方熟悉的语言,事情就会像魔法一样,“啊”一声,对方什么都懂了,不但会尽力地回答你,甚至还对你萌生一股亲切感。

在语言的世界,我们会觉得这是“正常”的,可是换作其他的事情呢?

不同的“语言”,其实也可以代换成不同的“价值观”。有着不同价值观的两人在对谈,其实就像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在激动地鸡同鸭讲。

当两个价值观不同的人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对谈无碍,其中却有可能充满了误会。举个例子来说,刚回国的时候,我发出一句感叹:“在国外一个人住好好,都没人会管我。”而我妈闻言就不爽了:“你为什么一天到晚要说我‘管’你?我哪有在管你?”

以前我们一定会马上大吵起来,因为我在国外过得比较自由是真的,而我妈也会负气回应:“所以你就是觉得我亏待你,家里都没温暖就对了!”但这次火苗一触即发的时候,我忽然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是两个语言不同的人在对话,那他到底把刚刚这句话翻译成什么意思?”

这一转弯,我才发现她会把“管”直译为“管教、管束”,那她当然会觉得她没有在管我──因为她的确没有!但是在我的世界里,当我说“都没人管我”的时候,指的是没人“干涉”我的行为──晚睡不会有人一直在门外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工作时不会三不五时有人在门外哀“你出来陪我讲两句话嘛!”、晚回家不会收到“这么晚还没回来?”的质问简讯,这种偌大的自由感,会让我长期住家里的我喟叹“没人管真好”。

“管”对我而言是指“各种干涉”,因此自然坚持她有;但“管”对她而言是“你不准出门”“你几点以前要回来”的强硬,自然强烈抗议她没有,她觉得她只是“关心小孩”。

但这样的争吵,其实已经不是在吵事情本身,而是“价值观”版的“语言隔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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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开始用“语言差异”的角度思考时,怒气值很快就降低了,我反问自己:“如果要用她的语言‘翻译’这件事,我要怎么说才对?”思索一阵后,我才重新跟我妈说道:我刚刚说的“管”,并不是指她在“约束”我,而是平常各种打扰的行为,让我觉得生活很不自在。

接着我再翻译成她的“语言”,也就是用她的“价值观”问她:“妳在工作时,也不喜欢别人有事没事爱问妳中午吃什么、刚刚去哪里、在忙的焦头烂额时候,有人端着咖啡来问‘怎么不来跟大家聊聊’吧?对方也许觉得这是关心和友善,可是对妳来说就是干扰和不自由,其实表达过多的时候,对我来说也是。”

办公室生活、工作被干扰都是她的“熟悉语言”,因此举这样的例子,就像用对方的母语交谈一样,马上能引起共鸣。结果是,这回我们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火爆大吵,而是平和地聚焦在“怎么样能表达关心又不至于太干涉”的讨论,而在那之后,我确实也享受到了更大的自由与尊重。

这就是“价值观翻译”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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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说这是所谓的沟通力、也可以说这是换位思考,但在心态上,我更喜欢说这是一种“语言学习”,因为人们在面对不熟悉的语言时,心态上往往愿意给予更多的尊重和开放,不会觉得只有自己在沟通而“委屈”。事实上,不管是语言学习或沟通,都没什么好委屈的──

因为每精通一种语言,都让你多具备一种走进内心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比第二外语更好用,走遍天下都能派得上用场的“超强第二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