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妈妈替孩子留下挥洒创意的空间,试着用孩子的角度看世界:我们的孩子不是没有创意,但问题是如何保有孩子的创造力?

做了妈妈三年半以来,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经验,就是帮自己三岁半的画家儿子办独立个展。

一直在爬、走、讲话、吃饭、戒尿布上都进展缓慢的他,约莫在三岁的时候,有一天看着在写书法的我挥舞着墨色,便用左手拿起毛笔,开始了他的纸上春秋。我观察着一直没有什么生活规范的儿子,在画画时倒是成为一件很不错的事,面对一卷 IKEA 三十公尺长的纸卷,没有任何形体、不模仿、不指导、不限制,墨汁、毛笔与纸的对话,于焉展开。原本是跟一般小孩并无二异的涂鸦,却因为墨汁跟毛笔这样的材质,在不同的力道下,展现出比蜡笔、水彩都更大的自由度。加上水能改变浓淡,于是乎吐不出字的儿子,用笔墨在纸上留下了一幅幅可供人解读的“天书”,至今已经累积了约莫 15 卷,450 公尺的涂鸦画作。

潘雨是在马祖受孕的,我跟先生都笑称,因为是在战地所以比较容易“中弹”,但玩笑归玩笑,我们家与马祖的渊源也实在是深。我的外公、叔公都是福州过来的军人,当初就驻军在马祖,我的父亲当初也是在马祖西莒当兵,我则是受台北爱乐文教基金会的委任,从事与马祖相关的扶植地方创作已经七年。潘雨能回到马祖东引办生平第一次个展,或许是第二家乡的呼唤。

半年前,因为与连江县政府文化处处长还有作家刘宏文老师,一起到东引场新制作【宝姨】的故事场景,经过一个文化处正在施作的艺术家聚落,仿闽东式建筑原貌,石头墙面、木头横梁,阳台还有女儿靠,里面有艺术家可以居住跟创作、展览的空间。处长便兴起邀约,如果艺术聚落落成,其中一个房间就可以放潘雨的作品。于是一个潘雨与东引的约定,便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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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扭转未来》一书中提到,1,600 位孩童接受美国太空总署的一份问卷(用来挑选创意工程师、科学家),发现创造力天才的所占比率跟其年龄有关,五岁约有 98% 具创造力、十岁便锐减至 30%,成人更是只剩 2%。已经三岁半的潘雨,理应跟同龄的孩子去上幼儿园,学会自己吃饭、跟同学游戏唱歌,但是他没有。某个角度上看来他是跟不上社会的脚步,另一个角度来说,却是保全了这社会对他创造力可能的扼杀。

有些事,能经由学习而有所进展,天赋则不是如此。我可以肯定,潘雨所画的不是一种经由学习而来的模仿,而是从心出发,一种对思绪的捕捉与想像。这个社会常常在强调需要创造型的人才,但学校的教育却依旧以考试成绩与学历为导向,以制造出符社会所用的国家零件为目标。回到家庭教育,我常觉得父母亲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打断孩子。他想看电视的时候叫他不要看了、他不想睡觉的时候又要他去睡觉,只要与爸妈意见相左就是不乖,很乖的孩子得称赞,不乖的孩子总被侧目。似乎只有循着一种僵固的标准,才能养出正常的小孩。

在芥川赏得主村田沙耶香的《便利店人间》里,男主角白羽说道:“所以说现代是个功能缺损的世界,标榜什么生活方式多样化,说的比唱的好听,但说穿了…现在已经变成只要对村落没贡献的人,光是活着就会被炮轰的世界了。”故事里两个在便利商店工作的人辩证着“正常”与“异常”的人格界线,显示在这个社会上,对不同年纪的人都会有不同的要求,如果在一定的时间内没有发生这些事(该上学、该有工作、该有对象、该结婚…)就会被视为异常,被一条透明的线规划为“圈外人”,而这样的界定,甚至发生在婴儿身上。七坐、八爬、九发牙,虽是长辈的智慧,却也意味着一种标准,一种界定正常或异常的社会共识。之后什么年纪会衍生什么标准,我想你我都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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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语的婴孩,写作“囝”,也就是把孩子放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或许原意是种保护,把幼弱的生命放在一个框中,隔绝外面的危险,却也因着对孩子自主能力的不放心,所谓大人的意志,也同时成为一种无形的局限。

潘雨的画,或许没有所谓的技巧可言,但是它所提供给大人的,是一个无拘限的想像世界,让已经这样被框着长大的我们,重新唤起那个还未被定型的自己。这些无声的色彩,是一种提醒,画展订为“雨中风景”,说的是潘雨从心眼看出去的,抽象、具联想的世界。人人都可以从这些“热抽象”中,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注:热抽象是抽象艺术流派之一。其代表人物为康定斯基。他们的画面中放弃了具体的内容和情节,突出运用线、面、点、色块、构图等纯粹的绘画语言表现内心的感觉、情绪、节奏等抽象的内容。)在潘雨画作中,这次特别挑选了关于“岛屿、港湾、战争”意象的作品,回馈这个岛上那不一般的历史经验。

孩童都带着天赋而来,需要父母师长用心灵来观照与培植,在教导他们适应生活跟社会的同时,不忘他们也是带着我们通往未来的另一双翅膀。就算孩子不能在方方面面都符合社会期待,当父母却责无旁贷的,应该找出他们的与众不同的一面,并给予最大的支持跟肯定,因着爱,本身就是独特。

“每一个孩子都是艺术家,问题在于我们长大后,如何继续当个艺术家。──毕卡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