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投书迷人来稿,女人迷极短篇文学:父亲的洋娃娃与母亲的魁儡,写女孩成长过程里父亲对女体的无所适从,女孩与女人间的细小矛盾。

笔名|林凯莉

波娃说:“由男人抚养长大的女人通常没有女性化的种种缺陷”。

我的爸爸没有带我去爬树,没带我去挖泥巴,他没有教我怎么跑得比男孩快,怎么吃才足够强壮。我到了大一,才在男友特训下学会骑单车。我很弱,比双亲养大的孩子还要娇柔。这不全是爸爸的错,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模子,我以为那就是我身体样貌。

事实上,爸爸不知道该如何照料女孩,甚至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模样,小女孩对他如同外星人般神秘奥妙。他带我上玩具店,买了一堆金发碧眼、盘发的和服娃娃,但没一个有真人模样。每当我抚弄娃娃的长发,他的眼神闪过灵光,那一刻才能找到方向仪。从此我披上长发洋装,与手中的娃娃如孪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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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某一年家里住进一位阿姨,她是这个家的新主人。阿姨打开我的衣橱,露出一脸嫌恶模样。我赫然发现,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学年,没人在星期六便服日穿得跟我一样,他们不会每个星六像这样没有裤子、甚至没有裙子。满满的衣架上,都是蕾丝洋装,蝴蝶结配上荷叶边,蓬蓬裙底下露出秀稚白皙的鸟仔腿。那是缺乏运动与阳光照射的产物。秋天我会套上丝质薄裤袜,冬天则换上棉质厚裤袜,因为裤袜勒得太紧,我的下体反覆发炎。

男医师和爸爸每隔一阵子就喂我吃药,从未有人认为换成宽松的裤着是可能的选项。我镶假钻的纯白小皮鞋总被擦得啵亮,敲得地板喀喀作响,每一个响声与鞋面无暇交相辉映,一切是那么干净无暇,纯粹的声响成了年幼阴柔冷调的主题乐。其实爸爸没刻意教我笨拙,但衣裙累赘、碍手碍脚,我像挣脱了玩具柜仍被五花大绑学不会灵活。

我的第一套休闲服是妈妈买给我的。那时她在夜市摆地摊,有阵子她在卖寿司,我很怕跟她回去小套房,浓郁的白醋味像是可以将我浸泡融化的酸,化学作用如同妈妈呈现的非典型记忆,是一种不断变形却无法凝固的黏土,难以命名且名之反抗:越是用力,越难以形塑。她 19 岁嫁给爸爸,22 岁就选择离开,在不适合体制时走入体制,而后在体制需要她时断然离开。她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在夜市叫卖平台上,她会挺胸翘臀,胸前挂上七八件内衣搔首弄姿,牛仔裤外套着内裤一层又一层。女性贴身衣物扭捏地套着她的身体,她其实不像女人,反而像是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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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卖厨房用具,左手拿菜刀右手拿锅铲,围裙的优雅让她像个贤慧的主妇,然而爸爸说她绝对不是。她最爱卖伞,架高的平台被五颜六色的伞面团团围住,圈闭的鲜艳是她的专属空间,她一直渴望自己住在那里,即使实现以之后仍然终止不住的渴望。后来,她卖起了休闲服,我顺理成章成了她的小麻豆,穿上一身劲装和她一起叫卖。我们一搭一唱,当晚生意极好,我穿着休闲服回到家里,把这桩轰轰烈烈的事迹告诉爸爸,我喜悦的神情和父亲面颊的胀红恰成对比,他没对我发怒,但转身打了通电话对着另一头的妈妈叫骂。

妈妈其实与我的缘份甚浅,之后她远走高飞也将我遗忘。爸爸没有把我的休闲服拿走,只是当衣服越来越小后只能束之高阁。后来,阿姨打开我的衣柜,当然没有休闲服,她只闻到满坑满谷的女孩香,那种香味令她过敏作恶。她说我们把整柜的衣物换成裤装喔,我会一点一滴进行,但不要告诉爸爸喔,这是女人之间的小秘密。她还一周两次带我上发廊剪发,剪去始终让爸爸不知所措却难以舍弃的长发。我们每个月修剪一点,一次比一次多,一次又一次考验父亲的极限,直到父亲对长度麻痹,竟也习惯了我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