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视电影中看见“港女”地位的压迫与翻转,用女人跳脱家务劳动及欲望载体的形象,为当代开凿另一女性想像。

我喜欢写电影与时装,因为它们总是两双互通的文本(Intertexts),相互交织成精彩的本土文化和历史。其中一个我热爱香港电影的原因,是因为它们都在女性的衣着和风格上着墨很多,让她们的形象更鲜明立体,角色性格也更突出。今回,不如让我们一起看看荧幕上,“港女”都穿些什么?

“港女”近期再度成为萤幕上的主角,先是《春娇救志明》,再来《29+1》和《原谅他 77 次》,再度引起我们对“港女”的兴趣。听起来是一个多负面的标签,其实不只是生于香港的女子而已吗?想追溯“港女”进化史,不妨回到80年代重新经历这将近四十年的光阴,看看港产片如何塑造香港女子的形象。第一集,首先将看看80至90年代的例子,或许你会惊讶,她们原来很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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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扣》中的如花身穿 20 年代流行的紧身旗袍出现在 80 年代的香港,利用衣着凸现时空交错的奇幻感觉。

80 年代《胭脂扣》:楚娟与如花的两个年代

如花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实在是香港电影史上的经典。这位来自 20 年代的幽魂穿着 60 多年前的修身旗袍,腋下位置还绑着一条手帕,举手投足都充满极致的女性化和柔弱。20 年代石塘咀名震一方的“红牌阿姑”,凭她“干煎石斑”(用美色和以退为进的手段,引得“恩客”心甘情愿地为她倾囊,甚至赎身)的功力如何,也只能依靠男人生存。又,如花与十二少初次见面时一身反串的小生造型,其实展现了她在电影前段的主导性(理论上是自我赋权;Self-empowerment),不过这女扮男装的造型也只出现一次,后来便因如花过分投入爱情而消失不见。她随身携带的胭脂扣象征他对十二少的情深,也是强化了她的女性特质(femininity)的魔咒。


如花身穿小生服装,对十二少唱《客途秋恨》的那一幕,成为香港电影史上的经典。

但除了梅艳芳饰演的如花,你可记得另一个重要的女性角色?由台湾女星朱寳意饰演的楚娟看似配角,其实她在电影以至在《胭脂扣》的原着小说中都有着重要的位置。她是典型 80 年代的“现代新女性”,一向都独立自主,不论在工作、生活还是爱情都有强烈的主见和野心。身为娱乐版记者,她经常为新闻和突发事件东奔西跑,衣着打扮自然是舒适的“男友风”:宽松的毛衣、牛仔裤和平底鞋是她的必备单品。最深刻是男主角永定(在同一所报馆工作的编辑,楚娟的男朋友)还为她在公司放好球鞋,以备她的不时之需,可见楚娟已颇有现今“港女”的气势,而永定也是心甘情愿地做她背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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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如花就像一面镜,互相映衬却又站在对立的位置,简直是香港女性形象的两生花——既想有如花温柔贤淑的女性特质,却又羡慕楚娟独立自我的男性刚强(masculinity),或许正是尚未完全开放的 80 年代,大众女性的挣扎和追求。


楚娟任职报馆娱乐版记者,性格刚强独立。她身穿的宽松毛衣和中性设计的衬衫,不就是现在流行的 boyfriend style?

90 年代《家有喜事》:难为了程大嫂

香港电影的芸芸“港女”(或中女)形象中,还有一种叫“黄面婆”,被传统家庭价值困在几百尺单位内的家庭主妇。亦曾经有女性主义学者提到,家庭之于主妇其实是工作空间,因为她需要为家中无偿地打点一切,也妄谈下班的时间了。大概身处长期被受剥削的环境中,打扮也不是什么必需品了。

《家有喜事》中的程大嫂正是这样的“黄面婆”角色,只穿 100 元三件的特价碎花衬衫和残旧裤子、带着百年如一日的乌蝇眼镜,泛黄的脸上甚至开始出现胡渣。而在传统父权的家庭观念中,完美的家庭主妇既是劳动力(会勤力做家务),也是欲望的载体(保养得宜,不会变“黄面婆”),供身为男性的一家之主使用。一旦主妇丧失其中一种特质,即需予以谴责。所以,即使这造型本应是程大嫂为家庭付出的铁证,却成了男主角常满出轨找“二奶”(来填补正印的不足之处)的合理化理由。

电影妙在程大嫂的形象转变,在“黄面婆”离家出走后竟比以前过得更好,亦重拾貌美艳丽的造型。她在夜总会打工,学会化妆、护肤、打扮,也误打误撞成为当红的陪酒女郎,再度成为常满欲望的投射;而“二奶”Sheila 则重蹈程大嫂的覆辙,成为新的“黄面婆”。最妙的是,程大嫂穿着一身亮眼的橘色衣裙,笑着与 Sheila 说:“‘黄面婆’呢份工唔易做架,趁早‘劈炮’啦姊妹!”观乎 90 年代的香港社会,男性“包二奶”的风气盛行,不少女性饱受欺压忍气吞声,误以为自己为了生活只能依靠家庭。电影中的程大嫂完全是一副脱离家庭枷锁后重获新生的正面形象,而常家少了家嫂亦难以运作。这种电影描述对充满剥削的家庭制度狠狠地幽了一默,也为一众“黄面婆”挣回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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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喜事》中由吴君如饰演的程大嫂,造型前后的差异充满喜剧感。


程大嫂是香港电影中的经典“黄面婆”角色,某程度上亦为吴君如奠定一线女谐星的地位。

想不到吧?80、90 年代的萤幕女性形象其实很有型,也很有趣。透过观察演员的演出(Performance),也想到一个对我影响至深的理论:女权学者 Judith Butler 提出的“Gender performativity”,简单来说就是透过既定的行为、语气甚至穿着,透过自身“演出”强化约定俗成的性别表征。

For something that is performative, that means it produces a series of effects. We act, and walk, and speak, and talk in ways that consolidate an impression of being a man, or being a woman. ——女权、性别研究学者 Judith Butler

在电影中研究性别形象之所以有趣,是因为电影本身就是一场在特定的文化氛围之下创作出来的“performance”,却又有带有导演/编剧/演员/服装师等等创作人员一定程度的主观解读(interpretation)。电影作为塑造流行文化的重要元素,或许会像政治宣传(propaganda)一样强化社会常态的规范,却又有机会透过另类解读打破约定俗成,这种不稳定性正是电影分析和研究的有趣之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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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倌觉得有趣的话,下一集我们将会分析 2000、2010 踏入千禧年代的电影作品,看看我们现在口中谈论那些“港女”的形象如何成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