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女人故事连载,从女性生命经验出发,细看所有终将使砂砾磨成珍珠的我们。

花了好多时间把自己固定,又拔起。
来回几次,我们就老了。 ——《移动的女人》

5. 这只是一个关于贝壳,一个关于 Shell-y,一个关于那些终于将砂砾磨成珍珠的我们。

4. 她喜欢贝壳。

特别是那种旋螺形的,大大的,像是可以拿在手上的雷峰塔。喜欢把贝壳压在耳上,因为传闻可以听见海的声音──至少,别人问她为什么叫 Shelly 时,她是这样回答的。

只是,她一直没有说,她并不执着于海,她追求的,是海的灵魂。怎么不这样说,多浪漫啊。在喜宴上遇见Shelly时,我边喝汤,边这样问她。 可能是,长大了以后我们都会发现,有些话说少少的就好,因为懂的人,其实很少。

越来越少。

3.

十五岁,应该是十五岁,毕竟也是好久的记忆了,暗恋的男生的脸庞已经记不清楚了。那年有的联考,炽热的艳阳,她记得在那长远得好似永不靠站的北上路途,她第一次泪流满面,心痛得要与自己分离。即使即使,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统联奔驰在国道的速度所扬起的尘土,还是会让她因疼惜那年那个那么傻的孩子而红了眼眶。

二十一岁,暗恋三年的大学学长,学姊,与自己的拉扯。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小三这个名词,劈腿是用来形容芭蕾。但是拉扯的感情很早就有了。其实也记不清楚有多么喜欢,那个深度跟质度,早就模糊了。刻骨铭心吗?应该曾经是。不过,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其实,好人坏人,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二十二岁研究所交往的男友;二十八岁的分手;三十一岁的再重逢。将近十年的拉扯。她才知道,电视剧会打上全剧终,人生的全剧终却好难。该放下的提起来,捧在心上的后来还是走了。绕圈啊绕圈,然后一下子青春就走了。

缘分来了又走。

牵过手,又放手。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爱了,还是心碎过。一步一步走了好远了。过了最赤焰的二十,最骄傲的三十,不知不觉间也来到四十。

同事朋友在苦恼的兼顾问题,她没有需要烦恼过。她只是安安静静打理那些的年岁,那些的青春,以及自己。从看自己到看别人;从恨自己到恨别人;从听别人说话,要别人听自己说话,到了学会与自己好好对话。殷殷期盼过的,放手的,好多好多了。后来,真实地明白,缘分不强求,希望爱是舒服,只是明白时,好像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

时间原来要回头看,才知道不再。

2.

她开始喜欢上 BL 小说。二十岁时,风行过的言情小说后期,出了一系列的BL小说。那时候的她,忙着在异性恋的世界用力弹着世界主流的曲调,并没有心眼去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两个男生谈恋爱。

后来三十多岁时,她开始喜欢上 BL 的图片,BL的小说。

不会是贺尔蒙失调吧。这大概是她听过最毒的嗤之以鼻。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可以不太在意别人的话语了。身上的坑坑巴巴,姐,可不是没练过的。

幸好,世界还是有温柔的人。办公室的小妹妹管她叫腐姐,由衷地佩服,带着善意的跟她讨论现在最夯的BL剧情。

吞下了多少眼泪,才将砂砾揉成圆,细细在心里滚动,压出的重量,只有自己懂。

现在的她不清楚小女生看BL是因为秀色可餐,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总之不是贺尔蒙失调,她还是想翻白眼)。对她来说,看BL只是欣赏那灵魂的吸引。那印刻在前世的记忆,于这辈子,不论多苦,多被异样对待,都愿意走在一起。

她羡慕那样的缘分。是不是把自己投射在那个属于灵魂的爱情,她也不知道。告别了三字头,过了最张弓拔弩,也是最有本事骄傲的年纪,她反而柔了。不是没本事,而是懂了些什么。羡慕与忌妒,快乐与悲伤,都懂得放好了。

现在会令她愤怒的,不再是逢年过节“妳什么时候要结婚,有没有对象”的问候,而是小狗小猫被弃养的故事。 所以她叫做Shell-y。透过贝壳,她等待海的灵魂。 那或许,属于她的,沉淀过的灵魂。

1.

喜宴的乐曲选得很有趣。

格雷五十道阴影的主题曲,还有来宾礼的黑色小面具,让年轻人血液沸腾。幸好,后来新娘子跟我说她妈妈不知道葛雷五十道阴影讲的其实不是天气。 喝完甜汤,Shelly 说她要走了。我连忙起身,急急问:我可不可以用妳的名字写一个故事。

Shelly 说好,可是萝莉塔,妳得先回答我,妳觉得我为什么叫 Shelly。 我想了想,跟她说,我觉得妳叫 Shelly,因为我们都是小壳。壳是外显的,而里头的,那些内敛的、柔软的、尖锐的,早已磨成了珍珠。懂的人越来越少,因为我们的细细琢磨都放在心里了,再也不是那颗沙,太过刺眼。放在别人眼里割伤了别人;放在自己心上疼痛了自己。

其实,珍珠不是圆满的。跟它的壳一样,用不同姿态、颜色和光泽藏在坚硬深处绽放。但是,这样很好,很美,自己懂得欣赏,也懂得有坚硬的壳,或许,也因为有壳,很多人是无法进来了。但是也无妨了,我们自己终于──走了好远好远以后,在大悲大喜过后──终于,懂得自己欣赏了。

她笑了笑。 妳果然是写小说的。 后来她这样说。

0.

会跟 Shelly 攀谈上,是因为我喜欢白娘子的故事。而她说她想像中的贝壳,是雷峰塔的样子。

所以妳是什么样的壳?

雷峰塔的样子,扇子的样子,蜗牛的样子,梳子的样子?

妳是怎么样的珍珠?

其实都好,都无妨。可不可以告诉我,现在,又或许接下来的日子: 妳能不能真的喜欢上──微笑,把玩──现在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