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维耶多蓝新片《不过就是世界末日》推荐给每一个正在思考家庭价值与家庭亲密关系的人。家没有标准答案,家也不总是可爱美满,松开家的繁复教条,看见家庭里真实存在的伤痛与黑暗,跟着电影镜头,反思家是什么。

“我的家没有心脏,我的家没有血脉,如果你试着闯进来,它会流血不会留下痕迹,家不是避风港,家是伤痛的地方。”

当大人要孩子仰起头,堆起笑颜练唱“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札维耶多蓝用电影应答,你看见了吗?家也是伤痛显影的地方,home is where it hurts。

从家庭出发,反思亲密关系,是多蓝电影的永远命题。血脉牵系也捆绑我们,缠绕成家,身为家人,相爱所以相伤,见过天堂也想望地狱,可是,家庭无法解决的问题,又该丢往哪里呢?家有不可爱也不美满的可能吗?

走出电影院,我看见台湾这岛,为家庭价值吵得面红耳赤。他说家庭就该一男一女,家庭里只该有爱,于是以大手替家庭设下规范,反锁自己在里头,逐出所有不合形状的人,家庭那样光亮,容不下任何隐藏与黑暗。

而我想,是时候,我们顺着多蓝的镜头,想一想家庭的存在目的,挑战自己坚守的家庭价值,舔拭自己成长的伤。家庭应该是更真实的地方,让爱与疼痛都存在,都被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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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不可爱的后寓言

“处不来又怎样?他们是我的家人。一个我无法想像要分享一切的家,即便血缘也是,所以我决定逃离这里,一走就是 12 年。12 年很长,但也没什么。”

路易踏上回家的路,已知艰难,血缘多麽奇妙,他们的日子不再休戚与共,但得知死讯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必须给这群人一个交代,为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这是一则我的家庭不可爱的后寓言,路易是离家的孩子,背向家庭,偶尔寄去几封维持关系的明信片,维系的究竟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妹妹珍藏他的明信片,剪下哥哥的新闻报导,才慢慢清晰哥哥的模样。

飞机上,路易肩颈耸着,后头的小女孩用手遮住他双眼,他闭起眼,印象里妹妹是这年纪吗?他想不起妹妹怎么笑,他想不起母亲爱煮什么菜,他不记得哥哥哪年结婚,他只记得,他怕这一群人,他们是他的家人,他不知道怎么爱他们才真正算数。

飞机降落,时间好早,他不敢回家。怕他们不欢迎他,也怕他们太欢迎他。他要回家,带去自己的死讯,置之死地,无法后生。

路易是写字的剧作家,他推开家门的画面是这样,他怯生生接近,年岁的重量于是压上来,十二年的讯息量超载,他就要喘不过气,妈妈擦着指甲油,脸上的妆快晕开;妹妹拥抱他时很陌生于是很用力;哥哥背向他,像一堵高墙,出口只有脏话;嫂嫂聊起家里的孩子,我们替他取了你的名字,你记得吗?啊我忘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太多了。

谁也无法伪装,这只是寻常午后,路易连一句“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家”的调侃,都无法背负。家里有好多矛盾,等他来扛,因为人们反覆叮咛,一起承担的,才算家人。

他们在门前迎接路易,这是一场排练得尚未完美的戏,他们已各就定位,这一群急着从家庭假象中逃出来,又不甘心家庭模样破碎的人,带着自己满溢的痛苦与秘密,匍伏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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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爱路易,但他们不知道路易最爱谁,爱有等差,他对谁偏心?

妹妹抽烟摆酷,不忘埋怨路易写的明信片无所用心;妈妈重复星期天的陈年往事,要路易想起所有快乐的画面;哥哥甩开路易勉力伸出的善意,他说我受够你让我觉得很特别,你一走了之,我一点也不特别。

《不过就是世界末日》里有大量脸部特写,直面情绪,她的指责、他的愤怒、她的寂寞、他的无可奈何都无法躲藏,过去与现在的时间轴交叠,父亲与初恋男友的出现与缺席,路易对家的认识还停在过去,可是家人已经向前走了。

他们都太真实了,真实的人都带着等着被理解的伤。一幕幕对手戏,在房间、阳台、车内上演,绕过所有滋长回忆的场所,剖开自己,要对方看看自己的痛,冲突、绝望、厌世,躲不开争吵现场,家的形状在巨大口角中倾颓崩散,那也正好,家从来不“自然”,也并不“理所当然”。

一只鸟从时钟里窜出,四处碰壁,接着坠落,没有留下一丝猩红,他来的时候好静,走的时候也是。

多蓝接受采访时说,“主人翁路易像鬼魂一样游离在世界上,他身处家庭之外,却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活着的人。他陷入家庭漩涡,试图挣扎突破,最后却又不得不从中逃离。”

我想起,路易临走之前,妈妈搂搂他,轻声地说“下一次,下一次我们会准备得更好。”这句话倒是真的,我们其实都在学,如何做个家人,无边无际的家庭餐桌,试着承接着每一个快要坠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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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血脉只是辨认线索,拿掉家人的权利位阶,更要去理解一个真实的人,去看见所有活着的形状,去想像所有相爱的可能。于是家庭不再总是可爱,亲情不再沦为暴力,看见人各有伤,在每个不会到来的下一次之前,我们都要尽力活过。

当然家庭这场戏还没演完,走出电影院以后,要花很长的时间反问自己,去看我们那一幕幕要走的家庭场景,也许在家中庭院,也许在凯达格兰大道上,或许我们也是无法去爱的人,或许我们也是离家许久的孩子。我们会明白,我们能在家庭起步,反覆修改爱的僵化定义,因着,没有一段关系应该相似,关系没有模范,不该等重,关系该让人长出来,才会自由。

我的家庭不可爱,但我依然愿意,用力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