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行政院长张善政在接受访问回应课纲调整的问题时,如此回答:“转型正义能够替我们的GDP增加多少?”这是一个好沈重的问题,我们如何面对历史的伤痕、面对转型正义?它们是无关紧要、等经济发展起来再谈就好的问题吗?还是撕裂族群、掀起伤口的“报仇之举”?作者 Pugii 用电影《谎言迷宫》讨论人们如何面对历史伤口的问题,也许从德国人如何面对二次大战,我们可以找到不一样的解答。

历史的伤痕

《谎言迷宫》的男主角是二战结束后步入社会的第一代。这位有着理想抱负却老是在处理交通罚单的年轻检察官因为一名愤怒的投诉者而发现他钟爱的国家的历史伤痕:纳粹对犹太人的残忍屠杀。令他讶异的是,这些暴行的犯罪者大多都还逍遥法外,甚至仍位居这个国家的领导高层,对此他愤怒而无法谅解。

他凭着使命感和毅力一点一点查出所有相关人员的资料,却发现凶手并非单一群体,而是当时整个世代、包含他敬爱的父亲。(【心理学解析】从郑捷到小灯泡 ,当“有问题”的人消失了之后?

前所未有的罪恶和绝望感袭来,他几乎要放弃时,犹太好友的故事与上司的一番话使他重新思考自己所为的目的和希望达到的成果。终于他和夥伴一同踏入德国联邦法院,开始这一场极具历史意义的《法兰克福大审判》。

谈论的价值

对我而言,电影里最重要的讯息便是谈论“谈论的价值”。即便称不上拥有完整主权的国家,生长在台湾的我还是很高兴能生长在这个能够畅所欲言的自由社会之中。即便如此,日常生活中我们仍对许多事物三缄其口,譬如性与任何相关的词汇似乎不该出现在与孩童教育有关的场合、亲友聚会谈论政治很容易被认为过于激进或伤感情、大部份关系中,特别是血缘亲属间,我们鲜少特意把事情讲开,哪怕只是觉得过年餐厅选得不好这种芝麻大小的琐事。

那我们谈什么呢?我们谈情说爱,却小心不让言词过于露骨,免得流于粗鄙;我们骂新闻报导所暗示的“坏人”那一方,以凸显自己站在“正义”这边的立场。约定俗成的话题界线并不像法律保留那般有着白纸黑字的限制,却成功地框架我们的情感。于是我们不喜欢讨论完成式的伤害,因为那应该要随时间过去、被接下来的生活必需所冲淡,人人都要迎向未来,我们不该回头看。

推荐阅读:“然后他就死掉了”造句背后的困境:沈默的多数,让生命轻如鸿毛

但就像电影主角初次了解“奥许维辛”的涵义、并感到震撼与被背叛一般,不被谈论并不会使事实消弭,只是彰显集体沈默的欺瞒本质。发生过的事件如果没有带来教训和成长,便没有意义;而在事件中所丧失的千千万万条人命,他们的苦难和辛酸便如过眼云烟一般蒸发,即便他们是真真实实存在过、是与你我一样有着喜怒哀乐、活生生的人们。

如同写错的考卷必须用蓝笔订正,犯下历史错误的社会也该面对并坦承自己的罪行,并藉由记忆和反思,防止未来再度走上同样的路;无知是一种幸福,不幸的是迟早会犯下相同的错误。

“这些伤口正慢慢愈合,你为什么又要掀开它们?”主角上级愤愤吐出的字句和眉宇间的真挚令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谈论的价值。偶尔听见老一辈的人抱怨民主社会太自由、大家都在乱讲话时,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被放在台面上的事物,并不代表不存在。

不把木屑从刺入的伤口拔出来,皮肤依旧会愈合;但那一小小块木屑便自此在你的身体里待着、时而隐隐作痛。究竟该放着、期待总有一天会自然被分解,还是干脆先划开皮肤、将木屑拔出来?当初伤口正新时没有勇气一次将它拔出,休养了几年时间,也该蓄好勇气了。

谈论的价值从来不在其中的纷争或口水战,而是正视问题的可能性。正如台湾政界不断提出“转型正义”的口号,这样的正义到底该如何落实?正如主角上司那句当头棒喝:“要是你以为这个行动在于分别谁有而谁无罪,那你就太天真了。”

推荐给你:他们是坏人,我们才是好人!分化族群的政治心理学

猎女巫从来不该是行动的目标,界定何为犯罪才是重点。

法兰克福大审判不是象征性地将罪过推给特定人们,而是坚定地告诉国际社会:纳粹的暴行是个错误,而我们将致力于防止类似情事的发生。回头看台湾社会,我们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相似的历史事件?

弥补的可能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我们无法回到任何过去的时间点去扭转事件,却可以决定该如何看待过去、和选择未来的行动。如同狄更斯所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我想每个时代都一样,有其占优势和不利之处,其中微小的个体也许无法以单一的行动扭转全局,个体所组成的群体却可能改变未来的方向。审视过去并选择未来,这是现下活着的人最起码能做到的事。并非所有伤害都能受到治疗,但这不是不去弥补的理由。我想谈论问题永远是个开始,也许争辩在所难免,也好过一片由逃避和恐惧所构成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