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王家卫的电影都是为人津津乐道的指标性电影,每过一段时间再重新看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收获。而《重庆森林》原本是以描写都市人的疏离为主题的电影,但它不仅抛出问题,也教我们解法,教我们独处

星期天下午,在漫画出租店看到了《重庆森林》的光碟壳,顺手拿起,想起大二无聊时在宿舍里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电影,当晚,空静的房间里充斥着各种游离与哑谜,林青霞凌乱的快步,光艳晦涩的街景,画面的跳接,油腻的食物。小时候不经事,有看没有懂,草草带过,强解片中所要传达的孤独:都市丛林的孤独。决定借回家再看一遍。恍若隔世。

“我跟我自己讲,从这一分钟开始,第一个进来的女人,我就会喜欢她。”

彷佛自己,周末夜晚的困顿,推掉所有的邀约,也不是傲娇或碍于人际上的捍格,是自己找的才算数!拿起话筒“喂?”、“喂?”、“喂?”同一种开头反覆数次,空虚的回音。可哀的都市份子,失恋事小,跑跑跑,跑到满身大汗,这样子就没有泪可流了!霓虹斑斓,往日幢幢,能跑到哪里去?

画面一转,仍回到陌生人身旁,怎么来到这里的?不重要。跑步过后汗腺蒸散的热气,远比不上另一个人所给的温度。坐得更近,开口,向别人攀谈,学会说四五种语言,却也始终只能传达一种意思:我很寂寞。只为了跟自己对话。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女人夜深还戴墨镜?直觉上就是为了掩饰失爱后的泪,即使不是,但墨镜底下还是过去夜夜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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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颓倦,镜头一切,两个人就在同个房间里了。食色同途,以食代性,你睡你的,我吃我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了,神合数度。过后,抠机晃动,受过伤的我们都吞多吐少,“生日快乐!”,出乎意料的人,出乎意料的话,至情至信,一句话就是万语千言,值得铭记一世。

“我对她一无所知,六个钟头之后,她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彷佛每日的例行,巡逻与看店都是一样,在同一个地方来回走动,试着自寻其乐。后面是躁大的音乐,颗颗音符隆隆地撞进耳道,每段说出去的句子,只剩稀稀的碎片,意义不明。攀着售台求爱?拣拣选选,满是试探。人们讲速食爱情,所以爱情该是拿来尝的,时下又说:谈爱要看感觉,讲的本不是受于心里的怦然,而是能够浅尝即止的各色味口。

只吃一道菜?嗯?真傻!人就该多方尝试,才懂得鉴别,知道好坏。离开的人又何曾真的会回来?那天起,家里的每件家具都像有人抚拾过,感情充沛,人味也盈盈。寡居的我们便有勇气不与他人对谈,尽管自己每个语落都是寂寞的声口,却也琅响,很是安慰。收一封不能手启的信笺,留着,留着,终有会一天,恰恰跟过往的每一封一样,因为满是等待。

又是不辞而别?别开就是两个加州之间的时差,艳阳色的期待,阳光直直贯串往日与来时,让人更懂得想像,湿晕的笔迹岂不能当成誓言,打开莲蓬头就可以听见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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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我自己,当我买满30罐的时候,她如果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会过期。”

王家卫是个善于譬喻的导演,从抽象的不传之密到信手可得的小东西,《一代宗师》的“六十四手”,《旺角卡门》的“玻璃杯”,知微见着,人性的脆弱始终逃不出精准的喻依。

电影里的两个男角,都吃过罐头,罐头是独身的人的饮食标记,方便实惠,不用迎合他人的口味也能给生活一个交代,咸或甜,青鱼或凤梨,是对回忆的偏好。所有的物事都会有个保存期限,必须在到期之前打开它,用掉它,耗尽它,理想的爱情是永远,该是耗不尽的!可现实不是,人终是留不住,所以我们哭,跟自己对话。(延伸阅读:远离失恋痛苦的最佳途径:接受失败

帮玩偶说出心事,帮毛巾排遣低潮,帮公寓喊出烦闷,到头来,不过是要为自己发声,用另一种方式说出难以言明的底心。小时候跌伤,得用整个下午泪流,抽抽搭搭。长大,活在都市中,受尽繁华与冷漠的挤迫,无法允许我们有太多的伤心,经时历月,自成良医,久泣与短叹再花时间处理,也用不上双手拧一条漉湿的毛巾来得长。如此熟巧。

“其实了解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他可以喜欢别的。”

一个半小时的 90 年代香港都市生活,呼应着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物事易换,关系善改,我们都手足无措,因为握不紧什么,能学会的终究只有自处,也只是自处。我们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奔跑,一个人打扫,不变应万变,以一贯之。训练得内心坚强,能面对往后生活的种种烦难,得找出一套自己的方式:书写,说话,哼唱,涂涂改改,让游移时可以释然,迷惘中可以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