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放下我们对印度的刻板印象吧,它不只是我们口中抨击的“性侵大国”,它不只是性别权益倾斜的国度,它不只是个贫穷的他方,走入印度的作者 Chloe Wu 发现,印度让她更回归身为“人”的本质,把烟灰抹在额头,提醒着我们,到最后,我们都是一缕青烟。

一直以来,我总想要寻找生命的答案。是什么让人活着?又是什么让人受苦? 

第三次只身前往印度,而这一路以来受到很多人的帮助,当然也有很多人想尽办法要赚观光客的钱。当地人开价总是习惯性两倍三倍起跳,如果你一旦旅行久了,就会对这种三番两次的议价感到挫败,然而幸运的是,只在印度旅行两周,当地人热情的接待我、照顾我、陪我旅行,这一次次都是难忘与深刻的体验。

印度它的神奇与不可思议,是一块大地喂养了许多民族、阶级、宗教,世界上第二大人口众多的国家里,而我最关注的,是“人”的问题。

他们是怎么看待生命的?他们又是怎么生活?

然而谈论到人怎么活,就容易谈论到宗教,因为宗教总是深刻的影响人的信念、或者生活方式。印度教有非常多神只,也有非常多的派别,他们都用不同的方式祈求神明、净化心灵。

我到访过许多的印度庙,起先我被印度庙美丽庄严的寺庙吸引,他们细致刻画着每一尊神像,那鲜艳的色彩与多元的样貌,总让我瞠目结舌地惊叹着。多麽绮丽,多麽震撼。许多印度庙被列为古迹,往往有数百年的历史,也让我惊叹究竟这些庙宇,乘载了多少人的心愿,又乘载了多少人的故事。

同场加映:印度之旅教我的事:别让恐惧绊住你的梦想

印度马度赖 Meenakshi Amman temple

在印度被列为古迹的庙宇往往需要门票才能进入,而它往往被列为观光景点,没有神职人员在其中。但像是 Meenakshi 这样知名与香火鼎盛的庙宇,就会看到许多印度家庭携家带眷的来参半,准备油灯、花卉、糖果等等,他们会触摸神像祈求平安与赐福,他们会用手承接庙宇准备的糖水,他们会接过神职人员传递给他们的白色粉末,涂抹在前额上。

男人们会五体投地的参拜,女人们将双手放在油灯前承接热度,在拍拍自己的前额与前胸。

我站在 Meenakshi 中心圣坛的入口处,沮丧地看着多数印度庙常有的告示,非印度教的教徒是无法进入圣坛的,我也曾经在钦奈 Kapaleeshwar Temple,被印度的妇女拽出圣坛,才发现入口处也放置着这样的告示。

其实很多入庙参观的印度人不一定是印度教,至少我印度朋友这样告诉我,然而因为外国脸孔,除非拿到印度教证明,你才能进去。

这时有位当地人跟我交谈,他知道我进不去,开始跟我解释,印度教的神明其实不会规定这些规矩的,这些规矩都是人制订出来的,神明没有边界也属于宇宙的,只有人有“分别心”。他希望我旅途愉快,不要因为这个看板的告示而感觉失望。

后来我才知道,印度教也传播至柬埔寨和印尼一代,而在印尼 Bali 的印度教庙宇,也只允许 Bali 的印度教徒进入,非 Bali 当地的教徒也无法进入,是人为因素让对神的膜拜有了分界。

在旅程的最终时候,我搭上印度的火车,我为自己最后的旅程选择舒适有空调的卧铺,虽然只有三小时的车程,但有无空调的卧铺价差可以到两倍。我一面悠闲地打开在印度买的书籍,一面让自己再次沈淀印度的旅程。这时有一家人也上车,与我共同待在同一个区域,年轻的夫妇与孩子,还有先生的父亲,我们在旅程中自然地展开对话。我向来喜欢问当地人问题,观察当地人怎么跟家人互动。先生的父亲是派驻印尼的银行家,我与一家人天南地北的聊着,聊着他们的工作、聊他们的孩子,也聊起了宗教。

下了火车,因为我跟老父亲都要前往班加罗尔机场,因此他邀请我一起搭计程车前往。我们从人潮拥挤的火车站,驶入同样拥挤且疯狂的车阵里,一路上司机狂飙与狂按喇叭也经常紧急煞车,我们在这吵闹与激列行驶的车子里平静的对话。我们谈起我对印度人的观察,他跟我谈起在东南亚与华人交手的经验。

同场加映:印度,信仰

然后我问他,他身为印度教徒,他都用什么样的方式生活呢?远在异乡的外派生活他怎么与神连结?

“只要你心中有神,你不用非到庙里不可。”他平静地告诉我。“我们对神的膜拜,向来都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们与内在的神性连结,那是一种你身上自然都有的智慧与神圣。”他一样平静地解释。

“这跟我所认识到的佛教很类似,膜拜内在神性。”我惊讶地回应他,有一种稍微理解印度教的感觉。

“我觉得印度教并不是宗教,他对我而言就是生活方式,之前在印度我一天三次冥想静心(Meditation)与诵经(Chanting Mantra),但我在外地生活太忙,一样会在早上醒来时给自己半小时的例行公事(daily routine),来让自己在生活中有一种依归和稳定感(stability)。”他平静的眼神里,完全没有我过往看到银行家的那浓厚的商业气息,反而是一种笃定、踏实经营生活的谦卑。

同场加映:黄色的印度,灰色的台北

在车阵中,我们几度沈默,因为我努力消化他告诉我的许多事,让我深感这趟旅程奇妙的安排,好像只是刚刚好的一个人出现,帮助我统整与结束这趟旅程的所见所闻。“我看到印度人好虔诚,都会在祭拜之后从神职人员手中接过粉末,然后抹在自己的额头上。”我分享着我去印度教庙宇里看见神职人员与民众的互动。

“你知道那白色的粉末是什么吗?”他笑笑地说着。

“那是什么?是粉笔的粉末吗?还是面粉?”我好奇地问。因为在南印的商店与住家门口喜欢在每天清晨画下类似曼陀罗的图腾祈求平安或丰盛。所以我自然这样认为。

“No, it’s the ash. Do you know ash?”我赶紧拿出我的手机查询 ash…看着萤幕跳出“骨灰”两个字,我困惑了一下。

“为什么是骨灰呢?”我问着。

“因为把它抹在额头‘提醒’我们,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骨灰’。”他依旧平静地告诉我,伴随着外头仿若战争般地车阵,我感觉自己的像被雷击一般,突然清醒了。

我一面好笑地想到,我已经将骨灰和着糖水喝下肚,因为我只能用右手承接神职人员赠与的东西。

我一面开始思考着,其实:死亡如此靠近,而人终将一死,到最后,我们都是那抹轻烟。

同场加映:面对过死亡,所以更努力认真过活

但这不是我早知道的吗?为什么偏要到这一刻,我才真的感觉自己体悟到,所谓的死亡,所谓你死后其实所有人都无差别的成为骨灰?在华人忌讳死亡以及害怕接触与死亡有关的“晦气”物品,他们直接涂抹在额头。

这彷佛也让我更体认到人的痛苦来源之:害怕死亡而焦虑地活着,对人生充满各式地恐惧,恐惧失去生命、失去地位、失去关系,恐惧离开人世后没有人祭拜,恐惧周遭人的眼光。或者害怕来不及达到成就,恐惧无法有够多的钱花用,然后生命就走到尽头了,但走到尽头前,却是无尽的害怕跟担忧。

也让我体认到另一个痛苦来源:执着。那份行为处事上的非如此不可!

我这么用心的付出一切,为什么换来一场空,我不甘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回到我身边!

我的孩子一定要考上好的学校,不然他会失败啊!

我一定要是同侪里面最杰出、最早结婚、最早有小孩、最早赚到一桶金的人!

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非如此不可呢?为什么会有这些应该、必须、一定呢?又是什么让我们进到这痛苦的思绪、痛苦却又得不到的循环,痛苦别人又不愿意顺我们意的哀怨,然后痛苦地生活着?

推荐阅读:李开复:我修的死亡学分,教会我反思活着的意义

想着想着,感觉自己深锁的眉头松开了,感觉心中有着温暖的释然。如果无论如何人都会成为那抹灰烬,那究竟需要担心什么?也许最终我们可以做的,是在我们从肉体到灰烬的历程里,怎么让自己的心智活得无惧、活得快乐、活得无愧于心吧!

 

亲爱的,旅游最重要的,你能不能跟不同文化的人事物连结,这是我渴望旅游的原因,并且总是从旅行中受惠的原因。当我们读万卷书了,也别忘了行万里路,去将你所认识的自己、民族、国家带出去,也实践你的生活理念,同时也去懂别人的生活方式、信仰与文化。然后去看见,活着的方式永远不只有一种,而人生其实有各种可能性,将他们的方式与理念融入自己的生活,去活出更快乐更无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