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竞选广告,悲情的五年级生男人控诉青年世代。可是,这真是台湾现实生活中的模样吗?听听作者说,身为一个七年级生,如何看待影片中那个“背对群众的男人”。

总统大选在即,中国国民党《五年级生》的竞选影片,以悲情沈默的中年男人背影道尽五年级生对于青年世代的不满,以及面临各方面批判的委屈,似乎刻意勾起台湾经济成长时的丰功伟业,藉此塑造与年轻族群的世代对立。身为解严后的七年级生,虽可体恤当年受两蒋专政风气下压抑成长的我父母那辈,如何为求生存而保持沈默并服从,然而,这类炒作出的世代对立论述,说穿了不过是掌权者操作特定年龄层的刻板印象,进而忽略反抗的声音,与跟着时代不断改变、接纳新文化的人们。

竞选影片中的中年男人背影,其实并不代表整体五年级的生命经验,而是深化国民党那不顾现实推进、深陷于历史自我感觉良好幽魂的自身缩影,更加凸显权力阶级与普罗大众的价值落差。

世代对立并非当代特有现象,任何上个世代的人都曾觉得下个世代将如何更加幼稚、自私自利、道德与精神生活崩坏,“一代不如一代”,毕竟怀旧的情感具有凝聚时代记忆的强大魔力,谁不想复制自己认为正确的美好经验呢?

眼下台湾七八年级生被骂得极惨,美国的千禧年世代(Millennials)亦被婴儿潮世代(Baby Boomers)挞伐得体无完肤,今日的青年普遍被解读为自我中心、享尽特权、没有远大人生目标,只在意物质生活与网路社群“战果”:YouTube 影片点阅率及脸书动态按赞数。

在一片针对新世代特质的口诛笔伐中,2012 年的占领华尔街运动终于翻转了部分上一辈加诸于千禧世代的成见,使多数人注视到年轻人正在经历的结构困境:全球化下的高压迫竞争、不稳定的劳动市场、新自由主义下贫富差距急遽扩大等,此些问题,同样在台湾环境中上演,并成为 2014 年造就太阳花学运中的动能。试问,面临截然不同的环境,我们如何用上一辈的态度去面对、争取生存所需?

同场加映:写在太阳花学运之后:年轻世代的下一步,结束才是开始

而当权者却只要我们更安静一些、再忍耐一点、多吃些苦头,终能迎接富裕的果实。在资讯封闭的年代也许还能蒙骗得了多数人,但生活在当下的社会氛围,无论台湾或者海外,我们切身感受到的是五六零年代为经济发展所牺牲掉所有的体制正快速崩毁,若再不发声、再不争取改革,我们将会用尽任何上一辈所留下的资产,包含这块已被过度开发及凌虐的土地:环境与人们活着的基本条件都已成为常态性的危机。

若解构上一辈吃苦耐劳的“美德”如何形成,不难发觉,除了依靠毒性且不可永续的经济发展主义,更建立在保守的道德主义与父权家长主义之上:一名“真正的男人”该为他的国家与家庭奉献赚钱(因此他的所有世俗之恶都该被原谅),难怪影片中相似形象的传统阳刚男性典范贯穿全场。姑且不论目前的薪资结构已无法承担单一薪俸的核心家庭,这个世代的青年对婚姻的终身守身制亦已看得淡薄。

原因为何?没有家庭观、只想到自己?不,这不该与“自私”画上等号——我们并非拒绝承担历史或者未来,而是更在意足以永续发展的照护结构,相信照料的重担本不该与性忠贞或血缘绑死。我们渴望拥有一个水平发展的社会,而非藉传宗接代巩固关于家庭及民族的狭隘时空。

身为被科技、速度与全球化定义的世代青年,我们须面对无所不在的焦虑。从前的路不好走却也单纯;此刻的人生选择看似多元,却相对令人旁徨,取得高学历仍得从事低专业的第一线服务工作,“知识”越来越像是一则表面光鲜亮丽的谎言,兑换不了实质的理想。

在任何领域,我们都必须不断行销自己的特殊性,才能取得一丝被看见的机会;爆红与霸凌不过一线之隔,人们最深的恐惧是成为可被随时取代与丢弃的一项数据。在这种精神分裂的氛围下,我们看似汲汲营营处理日常小事,其实是因为活在一个失控的大环境;我们显得过于自我,其实是因为恐惧遭世界遗忘。我们比谁都清楚,社会迅速发展与多元的表象之内,是已经腐烂的梁柱结构,只要再有一次海啸的来临,你、我、这块土地上的所有,都可能随时灭亡。

同场加映:七年级生给五年级生的一封信:我们挑战社会,因为台湾值得更好

大多数的我们无法成为那镜头中的男人,安安稳稳即可侥幸度过一生。

是的,女性可以成为执政者,同志在电视上出柜了,族群融合成为流行标语,但执拗背对我们、阻扰这个社会彻底变革的,仍是那一群做着旧时代美梦的男人——他们不仅要当我们的父亲,更要当我们的丈夫,甚至不愿意放弃手中握有的国家权力。

当今的冲突并不来自于世代隔阂,而是新旧时代所面临困境的差异,以及永久不变的统治阶层与人民的阶级对立。那继续忽视、拒绝面对此刻社会集体焦虑的少数既得利益者,终究会成为影片中无声的背影,被新的世代彻底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