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容是华语世界中少见的战地记者,走访过埃及、阿富汗、黎巴嫩、巴勒斯坦、以色列、伊拉克等动荡地带,只身行遍烽火天涯路的她谈起人们对“恐怖份子”的刻板印象,反击西方霸权何尝不是一种恐怖主义?

张翠容,香港出身,是华语世界中少见的战地记者,走访过埃及、阿富汗、黎巴嫩、巴勒斯坦、以色列、伊拉克等动荡地带,对于国际事务有敏锐的观察和独到的见解。即便屡次与恐怖组织份子交手、自前线全身而退、回到相对和平的东亚地区,热情真挚与悲天悯人的胸怀依旧,当她娓娓道来那些第一手见闻时,让人不禁好奇,这名个子娇小的女子,是如何只身行遍烽火天涯路?

Q:独立记者在战场的经验?

A:主流媒体一直把 ISIS 视为恐怖主义,但对于西方本身的国家恐怖主义却是装聋作哑。当主流媒体作为第四权已经失灵、未能客观监察时,独立记者作为第五权,就可以发挥监督第四权的作用。独立记者深入前线,但也承受了很大的风险,例如日本自由记者后藤健二遭 ISIS 斩首的事件,对我也产生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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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要我们不为任何利益服务、敢说真话,让大众知悉老百姓在战火中的痛苦,以事实召唤战争发动者,我们就可以和平为手段,这是独立记者的“反恐战争”。这场反恐战争没有任何人可以置身度外,希望在人类的废墟上重拾人道精神。

民主只是一种手段,不是最终目的....法国大革命口号是“自由、平等、博爱”,但里头并没有民主这一项,重点是要追求自由和尊严。人们追求民主背后的目的为何?有些烂民主把百姓带到混乱悲惨的状态,人民没有基本生存尊严或生命保障(如非洲诸国或菲律宾),这样追求民主令人怀疑。

Q:女性身份对于前线采访的影响?

A:身为女性可能有一种优势:处在烽火前缘,相对于男生,女生比较不会给人很“硬”的感觉、比较容易靠近他人。我访问了很多美国人眼中的恐怖组织:塔利班、真主党、哈玛斯、ISIS 等。跟他们约采访比较容易成功,对方的防范阵仗没有那么大(不像对男记者)。

还有像是,我刚去完匈牙利访问一名新纳粹党的国会议员,他跟我相谈甚欢,甚至延后了用餐时间。因为我的风格就是,希望让受访者自在、容易地把心里话说出来,而非一直试图挑战对方、逼问的方式。如果能让受访者不知不觉把心中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你,这才是成功的访谈。这可能是女性比较容易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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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受访者不一定都会说真话,但说谎时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会有细微变化,所以我通常会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仔细观察,假如对方说谎,每次答案都会有分别。海关人员花很长的时间盘问可疑人士,也是因为同样道理。

在那里随机应变很重要,穿得像当地人也不一定保险,因为可能让欧美国家派驻当地的情报员,怀疑妳是支持 ISIS 或塔利班的外国人士。我不懂他们服饰的穿戴方式,有一次采访时,我头巾就不断滑下来,真主党人就问我是否为穆斯林,我回答不是,对方就称不是穆斯林,便无须戴头巾。

因此也不能尽受刻板印象束缚,之后我不会特别扮成穆斯林,就是穿着谨慎、不会冒犯当地风俗,对方言语有轻薄之处,想办法打发;尽量保持低调、不引起他人注意、天黑后不出门。我既没戴头盔也无防弹衣,就是平常心去;生死有命,导弹飞过来穿防弹衣也无用。

濒临危机边缘时,我马上想到的并非个人安全,反而是采访到的胶卷资料,有次我搭乘南美洲委内瑞拉小飞机,半途机身在空中摇摇晃晃,感觉随时会掉下去。我当下就跟空服员要塑胶袋,把采访到的素材包装好,万一不幸坠海时,至少资料还可以浮起来保全。

Q:想成为独立记者,需具备哪些特质?

A:除了好奇心、勇于接受挑战、积极,“自律”也很重要,否则很容易就怠惰。因为你是自己的老板,没有人盯妳,逼着你在截稿日前把东西交出来,往往一天过去,一下子就没了。作为独立记者,也需要具备对世界知识认识的水平,如果水平不足,很容易受到主流媒体影响。所以要多阅读不同领域的书籍,或是请教相关专业人士。

如果想走这条路的年轻人,建议别躁进,这不是一蹴可及的工作,慢慢累积知识、多看,让自己的兴趣多元化,对什么都保持好奇心,因为很多事都是互相关联的。虽然这是个多元分工的社会,但我们别自我分工,认为这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就推说不知道;跨领域的学习是很重要的。

Q:新的媒体平台纷纷崛起,对独立记者产生的效应?

A:独立记者都有共通的理想——成立独立新闻网站。当传播平台愈多元,独立记者就有愈多生存空间。可以在社群网站上发布文章,让人家认识你,只要你有好故事、好内容、内容扎实,就会有人欣赏。建立自己的定位,慢慢就会有自己的观众和读者。他们自然会帮你传播分享,所以首要之务就是把报导做好、东西写好。

要注意的是,独立记者不是社会运动的一部分,因为这样会像为某个社运领域发声。我们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就算有角度和立场,仍旧是建立在事实上的报导。现在公民记者到处都有,我也不觉得被威胁,因为他们毕竟未受过专业训练,以为只要拿照相机写些字就行了......那是业余的,双方写出来的东西还是会有差别。

刚从东欧回来的她,拜访了波兰华沙大学教授,知悉该校成立了“报导文学实验室”,透过不文字、影像或纪录片等形式,从事多个集体分工的报导创作。张翠容也准备和他们合作,把报导文学奖推广到亚洲,在香港也成立一个类似的实验室,邀请该校教授分享实验室如何运作、好的报导文学应如何着手;鼓励年轻人观察社会、撰写报导,留下事件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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