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天使的出现,身障者的性权开始受到注目;我们不能视若无睹,假装他们的情欲并不存在。从高雄电影节的作品,看见身心障碍者的性权。

身心障碍者的真实障碍

身障者的“性权”是否被剥夺,究竟有谁会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之前看过吴乙峰导演的纪录片《秋香》,看他记录“双福残障自强发展协会”的故事,听他们说其服务理念为:“为残障人士与更生人服务,训练他们谋生技能,也为他们开创生命的意义与生存的契机,制造‘双赢’的可能性。”

但更令我耿耿于怀的,却是重度小儿麻痹患者与“正常人”的结合。肢体残障的身体一点都不美,很扭曲也很不堪,他们跟犯过罪的人被凑在一个屋檐下,依赖共生。在纪录片中,身障者与更生人的夫妻努力帮助同样弱势、受到社会排挤的族群,让大家可以合力生活,一起过出生命的光采。

我虽感动于这些人的付出,却依然与他们“结合”这件事保持距离。压根儿不想知道他们要怎么发生性关系、如何受孕、是否享受亲密接触、对缺陷的身心有何感觉。这种反应有点类似种族歧视,但我生理上还是排斥接受。

后来又看了一些剧情片:关于盲人情欲流转的《推拿》;全身肌肉萎缩,着名的史蒂芬霍金的罗曼史《爱的万物论》(The Theory of Everything);美国诗人马克欧布莱恩,他与性治疗师亲密接触的《性福疗程》(The Sessions)……身心障碍者的情欲行为似乎变得比较诗意美好,稍稍远离“正常人”想像中的悲惨世界。然而这些都还差得太远。

倚着《推拿》尝尽人生百态:每个看不见的脸庞都是爱情的缩影

前阵子访问台湾惟一关心残障者性需求的“手天使”志工,他们看到《少女性爱官能症》的海报,便说:“演出心智障者的女主角还是太美了!”对啊,饰演朵拉的美女演员维多莉亚舒兹(Victoria Schulz)又不是真的智能障碍。虽然能轻松愉快地欣赏电影,却不表示自己能真心关爱他们,更不要说关心他们的性权了。

自由,是双赢抑或两难?

“你有没有曾渴望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能看见她抓住复杂的思绪,可以不用忌妒别的家庭?”朵拉的母亲痛苦地对丈夫说出真心话,那是在女儿快活地舔拭鲜橘色冰棒,时髦地擦上艳丽指甲油,跟开 BMW 的“男朋友”到处兜风、肆意欢爱后产生的难题:怀孕。

朵拉当然不懂得避孕,她把家人带她去安装的避孕器挖出。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家人担心她有孩子,她其实想生个小孩,也觉得自己跟妈妈都可以照顾婴儿。但再也不能忍受爱女如此的母亲,最终把朵拉送进唐氏症(片中称蒙古症)收容中心“天使之家”。

回头想起开头提及的《午休时间》,在映后交流时,演员庄凯勋在现场分享一个悲哀的现实情况:“南部特教学校的性侵案,包含了上对上(老师之间)、上对下(老师对学生)、下对下(学生之间)的性暴力行为。新闻还提到,有些家长担心自己的小孩怀孕,但他们更害怕失去愿意收容孩子的学校,因而带小孩去动手术,使她不能怀孕。或者,在木已成舟之后,校长直接打电话建议家长,让性侵者与被性侵的学生结婚……”

或许,本文把身体残障、心智障碍者的案例通通混为一谈并不够精准洽当,当然写这篇更不是想帮侵犯、骚扰障碍者的人脱罪。但世界上真有许许多多身心障碍者,他们封存已久的“性议题”常常被随意处理或当作禁忌,然而“性犯罪”的复杂面又岂是惩戒管理者、犯案者就可以解决。

大家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究竟惩罚性行为是对障碍者的保护?抑或保护障碍者过“无性生活”才是惩罚?

去年国际华人纪录片影展有一部清爽又温馨的德国、义大利纪录片《小姐你好》(The Special Need),公路电影的欢快调性稍稍冲淡了“障碍性议题”的严肃:29岁的自闭症大男孩,在死党的帮助之下,从义大利开车踏上找女友(或买春)的破处之旅。

该片片名把自闭症患者的生理需要看成“特殊需求”(The Special Need),既风趣又带点苦中作乐的意味,但欧洲人显然比较能公开谈论成年男女的“健康教育”。(16岁自闭症女孩撼动人心的 TED 演讲 “为什么我们追求正常,而不庆祝独一无二?”

采访“手天使”那天,患有肌肉萎缩症的志工小齐告诉我们,他碰过同样肌肉萎缩的朋友跟他诉苦:“我打手枪被骂了!”为什么被骂?因为当他正在打手枪时,印尼籍的照顾者突然开门,惊呼道:“你好脏喔,怎么可以打手枪?”身心障碍者好像永远没有隐私空间,他们那扇门随时会被打开,甚至为了更容易照护,有的人连那扇门都没有,又如何能做正常的发泄?

“手天使”的创办者 Vincent 也说:其实他很讨厌别人把他们称作天使,因为他们都是人,都有肉身情欲,也同样有彼此歧视的问题。最后,我搜寻了南部特教学校性侵案的后续处理:校园的宿舍、厕所、校车、各个角落被加装了更多监视器、求救铃、蜂鸣器......能够私藏情欲的那扇“门”正式被拆地一干二净。(为何假设身障者没有情欲?讨论“手天使”前该听的真实故事

我想,我们都需要打开一个契机来讨论,正如《少女性爱官能症》原文片名所点醒我们的,这是为了帮助“朵拉,或是我们父母的神经衰弱症”(Dora or The Sexual Neuroses of Our Par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