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女巫佩雯检视身分证代表的意义与内涵,反思若身分证是代表个人身分的证件,上头应有何资讯?又因应么栏位?

小时候,父亲曾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稳定的工作。身为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父亲在当时选择投入计程车司机的行列。后来我上了中学,一所私立的中学,班上同学的家境几乎普遍优渥。我记得,总在学期中的某个时刻,导师会发下一张个人资料调查表,上面必须填写关于自己的所有资讯:身高、体重、血型、生日、住址,还有父母的职业。

一开始,母亲的职业栏上,我填下“家管”,而父亲的职业栏底下,我填上“计程车司机”。有一次,旁边的同学好奇地看了我填好的个人资料卡,问道:“班长,我以为妳爸爸应该是老师、医生、或律师耶,没想到竟然是计程车司机!”(什么意思?计程车司机不好吗?)后来,我学会在类似的个人资料卡的父亲职业栏上填写“服务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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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模糊”是处理这道阶级分类的最好策略。结果,有一回去帮导师整理资料时,老师突然问我:“班长,妳父亲究竟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啊?”我答:“计程车司机”。导师在惊讶之余,反过来大大褒奖我,“哇!家里头这么辛苦妳还能保持好成绩,真不简单”。导师很用力地想掩饰自己的过度惊吓(却难掩其脸部的扭曲),然而当时我少年的心灵,只觉得他刻、意。而我,则是无比尴尬。我知道,我让老师的期待落空了。

理性上,我明白职业不分贵贱。情感上,填写父亲职业栏的时刻,却成了我中学时光中最焦虑、惊悚的记忆。

台湾居住正义协会理事长黄益中曾说:“人性是自私的,所谓的同理心,嘴巴上讲得再多,都不如自身面对来得真实。”上个月,若不是听闻几位身分证改革运动当事人的故事,我想,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联想起上述这段“填表格”的生命插曲。

你曾经好好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身分证吗?几年前,我曾在美国求学与工作,当我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的美国旧驾照(美国人的驾照就是 ID),和台湾的身分证一比,赫然发现台湾身分证上出现的父母、配偶、役别、出生地栏位在美国的证件上并不得见;而美国驾照上所标记的生理资讯:眼珠颜色、身高、体重、签名,也未显示于我们的国民身分证上。

于是,我的问题来了:身分证的作用为何?身分证上到底该(不该)放哪些个人资料?台湾现行的身分证规划可能造成哪些不必要的个人资讯外泄或族群歧视?这些问题激起了我的思辨之心。对耶!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身分证是用来证明我是我,跟我父母亲、伴侣是谁、哪里出生究竟何干?那些没有父、母亲、未婚者的隐私怎么从来没被纳入考量?

以配偶栏为例,有多少人在亲密关系的交往过程中,真的会去查看对方的身分证配偶栏上是否早有注记?再进一步去想,个人的婚姻状态与这个人是谁究竟有何紧密的关联?我,照理说不会因为有或没有婚姻关系而变成另一个人吧?那么,身分证上设置配偶栏的意义何在?对离婚、单身者而言,那一道空白,会不会像一盏闪烁的霓虹灯,不断提醒着自己和他人,我少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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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我们都不曾认真想过,单亲家庭、单身者、同性恋、跨性别等弱势族群,可能因为身分证上某些非必要的空白栏位,而必须永远承受差别对待:少则招来异样提问,多则权益受损。同样身为本国国民,长久以来,我们竟然无感地沿用这样无实质意义的证件规格,因着群体主义里强调人际网络的惯习,造成某些族群一辈子的污名与困扰。说白一点,我们的身分证俨然成了一种变相的负面分类标签!

现实生活中,我们的确习焉不察种种不公平、不正义。而这些看似微小的举措,却扎实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权益,甚至造成歧视。日常情状中的许多(不)理所当然,其实非常需要被凸显、检视、与改革。面对影响层面广泛的国民身分证栏位变革,我们必须严肃地思考,如何用人我沟通的一小步(What?How?To whom?),来关照和我们一起生存在台湾的同乡人。如果,没啥重要的父母职业栏能对中学的我留下一层阴影,那么,对于某些身分证上留有空白格的人来说,每个身分证出柜的瞬间,是否都是一次个人被打入社会边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