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跟西方父母学如何教出体贴的孩子,因为每个哭闹的孩子背后都有努力中的父母。一起来探讨父母与孩子的互动!

前一段时间,商业周刊网站上刊登了一篇“为什么飞机上永远是华人的孩童最吵?褚士莹告诉你西方人这样教出体贴孩子”,引起广泛讨论。在众多回应的文章里,又以 UDN鸣人堂 这篇“西方人比我们会教小孩?错误的“国际观”比小孩哭闹更可怕”最引起热议。

加上前一段时间在关键评论网读到一篇同样从“在飞机上看到幼童失控”延伸讨论及亲子教养议题的文章:“我义正严辞的教训那个‘不会带’小孩的爸爸,后来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短短时间内,一连三篇相关文章,擦出好多火花。

也让我这个家有幼童、在教育现场服务许久的谘商心理工作者,感到不吐不快,想与大家分享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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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我想从“在飞机上失控的幼童”开始谈起。


(图片来源)

今年2月,我家儿子(四岁半)在台湾往返京都的飞机上,平均单程约近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回均安然无事、悠游自在,很能享受这趟飞航旅程。连起飞时因为压力变化导致的耳鸣、耳朵不舒服(遗传自他娘亲),因为我们早有预备,所以症状也很轻微。

可是在他一岁时,飞香港那一趟,完全是场“空中灾难”,最惨的是:还逃无可逃。

台湾去香港的飞机上,我们从前一天开始精算孩子的作息,并且提早调整。希望让他在登机时,是喝完牛奶、睡觉中的状态。结果:Perfect!(后来才知道,这叫运气极佳、刚好而已)

灾难的发生,是在回程飞机上。我们自以为再度完美地控制他的作息时,他在临登机前“嗯臭臭”。没带过小孩的可能不会知道:孩子若“嗯臭臭”,肚子会提早饿,下一餐的喝奶时间常得提前。果然,一登上飞机,他就开始讨牛奶喝,但当时已经进入起飞程序,空姐以飞安为由,不供水。也因为肚子饿,所以难以入睡;因为醒着,所以还得忍受气压变化导致耳朵不舒服的痛楚。

接着,从香港回来的航程不过短短80分钟,他就哭了整整20分钟(直到起飞稳定、空姐供水后);该段机舱,通通是他凄厉的哭声,任凭我们安抚,他就是不理(一岁的小童,肚子就真的饿了、耳朵就真的痛,除了哭,他还能怎么办?),加上一旁的阿公、阿嬷跟着焦躁起来,我们压力更大。我明知道这时候只要把牛奶塞给他,他会嘎然停止哭声,满足地开始吸吮,但就是无能为力。

那一刻,失能的父母,真想跟着一起哭。

我脸上堆满歉意,对眼神所及的周边乘客,一一点头致意。同一排座位、隔着走道的另一侧,有个看起来像商务客的男士,跟我四目相接时,报以我一个“同情的苦笑”,并且手举耳机、晃了一下,没有言语,但我知道他在告诉我“没关系,我有耳机”,顿时心理升起一阵暖流。

这股暖流,持续不到三分钟(当时我儿已经哭超过10分钟),我听到紧邻我左边的乘客,用方圆5个位置内很难不听到的音量,对他的同伴说:这就是我不喜欢小孩的原因!他的同伴大概意识到音量有点大声、我们应该也听到了,所以尴尬到不好意思回应他朋友。

当场,我有一种很想要跳飞机的冲动。

因此,当我看到“我义正严辞的教训那个‘不会带’小孩的爸爸,后来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文中写到“面对哭泣的小婴孩,身为爸爸的对方的疲累绝对不比我少,他心里一定也明白小婴孩的哭闹可能造成他人的不便与不满,他更可能已经想尽办法想要安抚怀中的小孩了。”我被同理到差点飙泪。

我相信:很多失控孩子的背后,的确可能有着失能的父母。只是,在责备之前,是否可以先思考:这失能,究竟是努力过后的失能?还是不努力的失能?即使是“不努力的失能”背后,或许也有着少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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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在“我义正言辞的教训那个‘不会带’小孩的爸爸,后来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这一篇里,有一段文字很引我注目。

“那些教育技巧、讲道理的能力、和协助小孩们培养情绪管理能力的知识,其实都是资本,而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有能力、资源、机会取得那些资本。”

上面这段话,容我翻译得更直白些,意思是:有很多家长,连读到这三篇文章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这三篇写得再好,再有道理,他们也看不见。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机会看见这些这么棒的文章、或是说得头头是道的亲子教养文?只是单纯的对亲职教育不在意、不用心?(这个推论很常见,却也是最粗糙的归因)请别忘了经济、文化与教育弱势,背后所隐含的权力议题。

而如果这时候你脑海里冒出的是:“还说经济弱势勒!经济弱势还搭飞机?”那么,你可能就是正在漠视上述的权力议题。举例而言,有多少无奈来到台湾的新住民,是多么渴望有机会带着孩子回自己的国家去看看家人、也让爷爷奶奶看看孙子,所以省吃俭用、甚至借钱买机票,只为一偿宿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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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事:在教育现场,我知道恐龙或魔兽家长(比怪兽更进化,属于“基改”等级的)很多,他们全力主导孩子的人生或过度保护孩子、又爱干预学校教育,使我屡屡有走在刀尖上的感觉,相信很多教育界的夥伴更是。有时候情绪一起来、在气头上时,还真想请某些家长干脆签一张“放弃学校管教切结书”。

我可以这么做吗?当然不行,因为我叫做“被期待应该要有教育爱与热忱的教育工作者”,怎么可以放弃管教?怎么可以没有教育热忱?怎么可以没有教育爱?怎么可以职业倦怠?

但,每回被这些魔兽家长干扰过后、稍冷静下来之际,我努力不忘觉察自己的情绪状态,以及自我提醒:每一个孩子问题的背后,在过去究竟堆砌了多少的“用力”(就是只知道出力,但方向随机)?未经详细了解,真的不得而知。他们采取的方法或许不对、极不适切,但为孩子付出的初衷本质是否有被看见?妄做“家长不够努力、不够用心”的推论,是很危险的!不是被告的那种危险(当然还是有一点啦),更多是心理上的危险:一种“以不对称的权力位阶来指控”的危险。尤其是纯善的家长,仍占多数,他们是无辜的,不该被迁怒。

而无辜的人不仅止于此,那些家有魔兽家长的孩子,不也是某种样貌的“间接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