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藉由配乐发展出自己的性格。张艾嘉说《念念》配乐故事:只想把我的跌跌撞撞与观众的人生对话。

前几年我请过李宗盛做台北电影节的评审。大家聊到电影配乐的状况,都有着同感:真正懂戏剧配乐的人太少了。几乎听来听去都是类似的调性, 尤其是小清新格局的文艺片, 制作成本不高,不可能在音乐上下本钱。每个音乐高手都无法展露才华,也无法培养电影配乐的人才。

从《心动》开始,我一直和黄韵玲合作。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认识小玲就是在杨德昌的《海滩的一天》。她虽然不是配乐,但里面的钢琴演奏都出自于她的手。杨德昌对下音乐的精准是令人佩服的,从不乱摆或刻意用些煽情的音乐。在八○年代,几乎是大多文艺片都用大量罐头音乐及一定要有主题曲的年代。他完全不理会,非常沉稳地让对白被听到。音效带出环境的氛围,直到节骨眼上才出现能打动你心底的旋律。他这种做法,应该影响了不少当年的电影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谱出《十二夜》催泪乐曲,聂琳:“每首配乐,都是独立的生命”

同场加映:

无法忍受轰炸式的配乐!用得不当会令人连带厌恶这部戏,是一种减分。

在拍《念念》的初期,一直犹豫着该找谁来做配乐。如何去表现心底深处之情?那种“念”是随着生命的流动,却又强韧隐藏地存在着。谁有这种生活历练和深厚音乐的底子可以传达对的情绪呢?我想到了陈扬老师。

陈扬在二十多年前为陈坤厚导演配的《结婚》让我久久无法忘记。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怪人”。所谓怪也是因为他不跟随主流,不爱重复自己,独来独往。他从不啰嗦于一些表面的问题。他看了片子就决定接下这份工作。几天之后,我们开始了一段很有趣的简讯讨论:

陈扬(陈):这是个个人的感受。妳电影要告诉哪些人?
张艾嘉(张):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要说,只想把我人生跌跌撞撞后悟到的用电影语言和观众对话而已。

陈:经历是资源材料。妳要说明白(调性,氛围)人、事、物、时间。累积的感受(??)
张:你可能这两天见面聊?还是用我们现在这种对话方式?
陈:思考......感受。
(后话:陈扬说他一定要完全进入我的感受)

张:许多天空的变化。海底水的情绪。一场戏有阳光有乌云甚至突然下起雨。不回避。完全接受。这几个人物就在此状况下去接受自己, 把过去放下。并非忘记。过去永远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陈:符号。投射。共鸣。
张:三个主角在海边出生。像母体内的水是孩子们最熟悉的安全感。美人鱼是妈妈渴望的自由。故事很简单,心灵的对话是我希望能做到的共鸣。陈: 符号是投射的基础, 共鸣是投射的结果。妈妈。难产死亡......卖面。(隐喻)是那一个文化阶层(毕竟是人看到的)。

张:你觉得我是哪个文化阶层的?我导的戏一定脱离不了我......
陈:中国的台湾的女性。坚定(相信)。宿命。
张:哈哈......勇敢的。

陈:心灵需要符号来沟通,而且每个人都不一样。
张:是的,每个人共鸣点未必一样。
陈:氛围。感受!

张:出生如果是喜悦,婴儿为何要哭?
陈:人间是来历练的。我们都在追求平静的心。
张:是啊。
陈:HaHaHa......

张:所有的纠结都努力在找出口,却也不一定找得到。但有时静下来才发现其实有多少神奇在发生;Magical moments......
陈:妳是混乱制造者?
张:怎么会?我是个幸运的人。多少经历,多少神奇时刻让我明白宇宙无限大。
陈:从一粒沙,看到宇宙。念.念......

后来我收到陈扬的音乐,完全摆脱了一般配乐的想法。一把大提琴将那含蓄幽深的念念紧扣住了你的心。如此的简单直接,它的动听在于耐听。一次又一次, 感受越沉越深。不用多, 只要对。

西方音乐是由宫廷延展出来, 表演性质为主, 娱乐他人为目的。中国音乐是从内写出,为自己的感情抒发而作,和自己及大自然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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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个段落我做了标示。

一次又一次,感受越沉越深。不用多,只要对。

作者以死

我问起很久以前,曾经为陈扬录过一张很特别的唱片:他的音乐,我的口白,说了一段故事。和他一起合作的还有马汀尼。那一次我们发现了马汀尼和我声音颇为相似。故事说的是什么?已经忘记,只记得很喜欢用声音做表演。

这事说起来至少有三十年以上,唱片非常好听。在四处搬家时就不知把它放哪里去了。我问陈扬还记得吗?他先是一脸愕然,慢慢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你还有那些音乐吗?我想再拥有它。”我兴奋地要求着。
陈扬一下露出他孩子般最天真的面孔说:

“作品做完了,作者也死了。没有了!”《回光奏鸣曲》导演 钱翔:“越过青春线,让生命更张扬的冲撞。”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也赞同附和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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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张艾嘉第一本创作书《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