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女巫芊玲老师参与妇运多年,写出筹办丧礼的反思。放下习俗的迷思,死亡教我们的,不是坦然,而是珍惜一切。

因为参与妇运和性别教育团体多年,与性别相关的习俗自是关心的议题,近十年,随着父母迈向晚年,自己年岁也渐长,除了年节和婚礼之类的喜庆,免不了也得面对亲人辞世之后的丧葬习俗与告别仪式。

十年前爸爸过世,我们姊弟四人共同为爸爸办了告别式,之后我将过程写了一文〈我们这样送别父亲〉,收录在《大年初一回娘家:习俗文化与性别教育》一书中(女书,2005)。在其中,我们已深具男女平等的性别意识,做了很多改变,包括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采一样的服丧方式,讣闻中也以长幼排序、而不区分男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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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妈妈也离开了人世。相隔十年,两次告别式有甚么不同吗?

爸爸步上七十之后,逐渐老化,最后是突发颈椎中风,送医后于短短五天过世,我们毫无心理准备,悲恸万分;妈妈则是年过八十才明显退化,离世前一年因脊椎骨折动了手术,之后行动能力大受限制,又合并失智,以大约一年半的时间缓慢地和我们道别,我们虽不舍,心情却较平静。(推荐阅读:一封写给母亲的告别信:我失去你,但没失去你的爱

爸爸的告别式并不铺张,但算盛大。我们虽以男女平等原则做了很多改变,但仍有一些遵循习俗的地方,譬如还是发了讣闻、挂了挽联、收了奠仪等等。回想起来,我们似乎是想藉由这些习俗步骤,分散注意力,排遣悲伤。

相较之下,妈妈的告别式则更为简单,也温馨许多。一方面我们因有了一次经验,知道如何取舍;二方面十年来我们姊弟随着年纪增长,对死生之事也有不同的体会。另外,近年来,台湾社会在这方面也开放许多,不仅不再避讳谈生死,各种多元的安葬方式也都能被接受,一些名人也以身作则,以极为简单的方式举办亲人的告别式,做了很好的示范,让许多人得到启发和有所学习。

妈妈的告别式,我们决定不印制讣闻,不收挽联和奠仪。事前,大女儿和我一起为妈妈编了一本追思小册,收录妈妈的简单生平以及各个阶段的生活照,还有我们姊弟四人、媳妇女婿、孙子女、孙媳孙婿、曾孙子女等家人,分别写的一些缅怀与感谢文字。我们输出放大了其中几张照片做布置,为没有挂挽联的会场倍增亲切温馨之感,手册则人手一本,给我们自己以及出席亲友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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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出席的只有至亲好友、妈妈相熟的学生,还有在最后一段时间照顾妈妈的外籍看护,总共约四、五十人。仪式开始前,我负责将我们希望的方式和流程告知礼仪师,主要重点是所有安排皆以辈分长幼、而非男女内外为准,包括称呼叫名、祭拜次序和站立位置等等,也要求礼仪师以平常语调带领仪式即可,不须刻意抑扬顿挫。

仪式内容则以家人致词为主,依序是姊姊、姊姊的儿子、我的女儿、大弟的女儿的追思,再由我简单说明妈妈的生平和晚年,最后大弟代表家属致谢。值得一提的是,大弟一家久居美国,两个小孩的英文比中文好,却合力书写出中英文各一个版本,由其中一位代表念出要对阿嬷说的话。

之后,出席亲友手持鲜花一株,一一趋前向妈妈告别,公开仪式于此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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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妈妈火化。我们带着骨灰回家上下绕行一趟,让妈妈跟她住了几十年的家说再见。然后将妈妈的骨灰送往“归园”安厝,和爸爸相伴。妈妈生前已表明要跟爸爸放在一起,但因“归园”属公家,不能先预订,我们于是帮妈妈选了一个靠近爸爸的位置。在子女、孙子女的默祷和歌声中,我们送别了妈妈。

硬体方面,妈妈也比爸爸当年的情况好得多。这一次,我们选择了有独立洁净空间的民间生命馆暂厝遗体,提供服务的业者是个女性,更为弹性、好沟通。因告别式大多在上午举行,当天她们还贴心地为大家准备了咖啡早餐。火化虽还是只能在历史久远、仍未能迁建的屏东殡仪馆火葬场进行,还好那里显然有重新整修过,不再像之前那么破败、可怖。

听说,在往生后的一年之中,亡者会经常回返生前住屋。妈妈生前的住家已有四十多年,三十多年前拆除老旧平房重新盖了两栋透天厝。妈妈和爸爸都是老师,能养大四个小孩,还盖了房子,很不简单。妈妈每每说起,总有无限感慨和骄傲。我们相信妈妈心里一定很舍不得,会时常回去探看,因此决定保留一段时间不做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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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爸爸来不及做任何交代就匆匆离世,让妈妈很有感触,在为爸爸办告别式时,妈妈告知了她对自己后事的想法。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妈妈说无论她和爸爸留下甚么,都由我们姊弟四人平分,后来又欣然同意分为五份,其中一份给和小弟一起照顾他她们晚年的弟媳。

妈妈自己的原生家庭非常重男轻女,外公外婆把全部家产只给了舅舅一人,妈妈却不仅做到男女平等,还能实质感谢媳妇的付出,很难能可贵。后来,我在一些演讲场合提起这件事,在未给答案之前,绝大多数人都猜第五份给的是(男)长孙,可见父系传承的观念还深植在一般人的脑海中。即使近年来台湾的丧葬仪式已趋向简单、开放,但在男女平等和性别意识方面,应该还有不少努力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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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新知女巫s 苏芊玲

现职/妇女新知基金会前董监事;台湾性别平等教育协会监事;铭传大学通识教育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