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哲学鸡蛋糕》朱家安,用日常生活的例子,带我们进入哲学的思辨世界,发现不同的意外之趣!

美冴交代小新下午要照顾小葵,结果不意外小新还是跑出去玩,并且幸运抢在美冴前一步回家。美冴开门一看到小新,家庭主妇的第六感马上逼逼叫:

美冴:“小新...你该不会跑出去跟正男鬼混了吧...”

小新:“没有啊~”

美冴:“好乖,冰箱有布丁喔~”

小新没说谎,因为他是跑出去跟阿呆鬼混。

 

以上这段是人类用“严格来讲不算说谎”的话语误导其他人类的例子。作为社会性动物,考虑到必须长久相处的我们都不是骗人大师,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一整辈子只需要讲实话就可以应付过去,不过对于多数人来说,若是真的必须隐瞒些什么,那么“误导”(misleading)似乎是比“说谎”(lying)稍微好一点点的选择。想一下,假若小新是这样回答,你是否会觉得更糟糕:

美冴:“小新,你该不会跑出去跟正男鬼混了吧...”

小新:“没有啊,我没有出去~”

美冴:“好乖,冰箱有布丁喔~”

传统上,对于说谎跟误导,哲学家的判断跟一般人接近。例如康德认为说谎无论如何都是错的,但隐瞒跟误导则尚可接受。在有名的“被凶手追杀逃到你家”例子里,康德认为,当你藏好被追杀的无辜民众,接着去应门,发现凶手站在门口时,若你为了救人而对凶手说谎,对康德来说这依然是道德错误。

然而,雪菲尔大学的哲学家 Jennifer Saul 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她认为,只要动机跟效果保持不变,那么,一个人选择说谎或误导来达成目的,并不会影响该行为的道德评价。换句话说,Saul 认为

不管是说谎还是误导,会影响道德评价的只有动机和效果,而不是说话者选择的方案。

花生谋杀

 

首先, Saul 指出,在一些情况下,从“说谎”转为“误导”,并不会让行为变得比较可以令人接受:

花生谋杀:误导

弗力达对花生严重过敏,乔治计画利用这一点谋杀他,于是邀他来家里吃饭。弗力达看着桌上的炒盘,问说:“这个有炒花生进去吗?”“没有啦! ”乔治的回答不算错,因为虽然炒盘用的是花生油,但没有真的放花生。然后弗力达吃了就死了。

在这个原版故事里面,乔治是藉由误导来让弗力达吃下含有花生油的炒盘,最后促成他的死亡。这当然是道德上错的。

然而,想想看,假若当初乔治的回答是下面这样,你是否会认为他的行为更罪加一等:

花生谋杀:说谎

弗力达:“这个有炒花生进去吗?”

乔治:“没有啦,这盘对你来说超安全的”

在这个故事里,乔治是藉由说谎,而非误导,来促成谋杀。如果在道德上,说谎总是比误导糟糕,那我们应该会判断,乔治在“花生谋杀:说谎”里的行为,比他在“花生谋杀:误导”里的行为更坏。然而,我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Saul 认为,乔治到底是藉由说谎还是误导来欺瞒弗力达,应该几乎不会左右一般人对乔治行为的评价。因此,他主张,至少在这类情况下,误导和说谎在道德评价上没什么差别。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说谎的乔治比纯粹只是误导的乔治更糟,然而若是这样,我们应该来想想,说谎和误导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差别,使得这样的不同浮现。

一个可能的猜想是:比起误导,说谎有更高的“欺瞒成功率”,因此说谎比误导更糟糕。初步看来,这似乎是合理的说法,然而这种说法和 Saul 的理论其实没有冲突,因为 Saul 的主张是:

只要动机跟效果保持不变,那么,一个人选择说谎或误导来达成目的,并不会影响该行为的道德评价。

若在某情况下,说谎的“欺瞒成功率”比误导更高,那这两种行为的效果就不一样,因此它们会被排除在 Saul 的理论的处理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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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有什么理由认为说谎比误导更糟?

在初步建立了“说谎和误导一样糟”的可能情况后, Saul 进一步讨论,一般人通常是基于什么理由,而认为说谎比误导更糟。

“相信”的责任

 

有些人认为,说谎和误导的重要差别之一,在于它们“成功欺瞒”的机制不一样。在说谎的例子里,“成功欺瞒”是来自于听者相信了说话者讲的话;在误导的例子里,“成功欺瞒”不但仰赖听者相信说话者讲的话,还同时仰赖听者自己“依照其他资讯”做出来的一些推论(白话:脑补 )。你可以想像,如果乔治够无赖的话,他在“花生谋杀:误导”之后,会如何辩解:

乔治:“我那时顶多只是表示‘那里面没有花生’,又没有说没有花生油!弗力达自己不确认清楚,怪我啰?”

呃,如果你觉得乔治已经是杀人犯了,说破嘴也无济于事,可以自己想像一下其他例子。总之,这样的差别,让一些人认为:在一个成功的“误导”背后,被误导的人也必须附上一定的责任,而说话者的部分责任,就这样被分担掉了。所以,当其他条件保持不变,“误导”别人的责任,会比“说谎”的责任要再轻一点。  

 

是吗?若“犯案得逞”当中有部分是受害人促成的,那犯人的部分道德责任,就可以被受害人分摊掉吗? Saul 怀疑这一点。她认为,要真的是这样,那当白目的有钱人到处炫耀财富,又大喇喇地显示自己没做好保全措施,因此被抢劫得逞,我们应该会认为抢匪犯下的道德错误“没有一般情况下那么坏”,因为这场犯行得以成功,受害者也帮了一把,因此分担了抢匪部分的道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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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ul 认为,我们当然不该这样判断:即使我们能责备受害人不够小心,这也不代表抢匪的道德责任因此就被分担掉了任何一点,这应该是两回事才对。因此,Saul 主张,基于类似的想法

我们也不该觉得,在误导成功的场合,说话者的部分道德责任可以被受误导的人分担掉。

我们偶尔可能需要说点小谎

哲学家 Jonathan Adler 曾经指出,基于人类有时候确实有合理的理由必须去欺瞒别人,我们的沟通规范必须容许一种“比说谎稍微好一点点”的欺瞒方式。根据 Adler,这种欺瞒方式就是误导,而用以区分说谎和误导的沟通规范,就是:

Adler 的沟通规范:人有义务尽量保持自己的话语为真,而这些话语的其他效果,则比较无所谓一点。*1

在这种“精心安排”之下,Adler认为,我们就有了一种能在“尽量说出为真的话”的同时达成欺瞒的方法:误导。

值得注意的是,Adler 并不是真的在为人类设计一份沟通规范,他做的事情比较像是:观察人类的沟通生态,并猜测这些人共有的那份沟通规范到底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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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ul 基本上同意人有时候会有合理的理由去欺瞒,也同意我们因此必须要能够以“比说谎稍微好一点点”的方式来欺瞒别人。然而,Saul 指出,要达到这个可能性,我们不需要像 Adler 建议的那样,采取一个诉求“尽量保持自己的话语为真”的沟通规范。Saul 认为,有一个更简单的沟通规范可以达成 Adler的诉求,就是 :

Saul 的沟通规范:如果你有好理由欺瞒,那你就比较没有责任说真话。

“Saul 的沟通规范”一样可以处理白色谎话、帮好朋友躲避纳粹追捕等状况,同时又不需要区分谎言和误导。

 

所以说谎和误导之间真的没有道德差异吗?

虽然 Saul 主张说谎和误导本身在道德上并无二致,但她也同意,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当事人在说谎和误导之间选择哪一个,确实可以作为评价他言行好坏的线索。

给善良人士的刻板印象

因为我们一般来说都认为说谎比误导糟糕,所以如果你是个会因为自己做了坏事而难过的好孩子,当你遇到不得不欺瞒别人的时候,你比较容易选择误导而非大喇喇地说谎。在这种情况下,你的选择就可以当作道德上正面的线索,来评价你的行为。(女人迷推荐:贴心的孩子也许都说过谎

为了投机取巧而不说谎

然而,类似的考量也可能有相反后果。因为我们一般来说认为说谎比误导糟糕,所以像是“花生谋杀:误导”里面的乔治这类预谋犯,有可能已经盘算好要在法庭上以“我至少没说谎”来开脱,因此刻意选择利用误导,而非说谎来犯案。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误导而非撒谎,可以说是彰显了当事人的预谋和恶毒,因此可以作为道德上负面的线索。

非得说谎不可!

在“被凶手追杀逃到你家”的例子里,若你认为任何的不确定和犹疑都会引起凶手怀疑,因此决定放弃误导直接说谎,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份确切想要救人的决心,反而可以在道德上加分。

就去说谎吧!

 

Saul 这篇登在《Analysis》上的文章,标题为〈Just go ahead and lie〉。若你有好好看上面的讨论,会知道她并不是在鼓励说谎,而是想要指出:若你被迫在说谎和误导之中择一,并且你可以确定自己并不在上述提到的那些“说谎和误导的差异能成为道德上的线索”的特殊情况里,那么,与其辛苦编织一个恰到好处的误导话术,还不如就直接说谎了吧!毕竟,若 Saul 上述的说法是对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不管是说谎还是误导,都一样好(也一样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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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考虑到一个谎需要三个谎来圆*2,说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或许还是随时小心不要让自己陷入必须说谎的情境。

NOTE

1. 有些人会想到,在这里应该用“保持自己的话语跟自己的信念一致”。你是对的。

2. 另外一种说法是“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来圆”,但我觉得这有点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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