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学运的立院占领行动于日前宣告于4/10退出,4/10傍晚的济南路上坐满了公民,用那一首真挚的《岛屿天光》替占领运动划下句点。虽然离开,但这 23 天,我们的成长早比想像得多。23 天前,我们连服贸是什么都未必清楚,23 天期间,我们发挥公民的力量去理解、去抗辩、去选择自己的立场,而23天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说结束,才正是开始。

傍晚的济南路上坐满黑压压的人群,最后一次一起合唱着《岛屿天光》。太阳花学运,这场岛屿上本世纪至今规模最大的学运,在今天正式画下句点。但结束,才正是开始。


图片提供:吴拍子

在步入下一阶段前,先让我们回顾过去三个礼拜的运动中,每个时期背后可能投射的重大意义。

民国103年3月18日晚间11点,原本在立法院外抗议张庆忠委员在3/17院会中将《海峡两岸服务贸易协议》粗暴闯关的学生团体进入院会议事厅,成功抵抗三次攻坚之后,于隔天早上8点发布新闻稿,宣布占领议会,并提出三点诉求:立法院于行政权外维持中立;服贸协议闯关无效,退回行政院;建立两岸协议监督条例,再行审查服贸协议。占领议会这件事在中华民国史上前所未有,本身就具有许多象征意义和争议。台大政治系陈嘉铭教授便指出,占领议会便代表将社会契约中的“全民付托”收回[1]


回顾闯入立院那一夜,一夜不眠的台湾愤慨!图片提供:吴拍子

无论这项行动背后学理上尚未有定论的意义为何,可以肯定的是这项行动之后两天社会各界爆发出的支持力量,承袭于去年洪仲丘事件后续所引发的“天下围攻”街头运动背后代表的反政府情绪。

运动开始的调性也和去年发起团体1985公民联盟强调的相同:“完全没有垃圾。”生怕一点点抵触既有体制秩序的事情就会触动台湾社会普遍保守的神经,失去“沉默的多数”的支持。(这边所谓运动以大部分外围参加者的角度描写。)对政府不满的情绪在此刻的台湾是共有、能获得普遍认同的,但仅仅在这层面上的抗争并未能赋有运动更深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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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去年不同的是,服贸议题的复杂性引发了公民深度参与的可能,在20到23号之间,各方正反论点在网路上展开精彩无比的攻防,有论经济的、论宪法国际法法理的、论公民不服从的、论政治论社会的。在这波论述战中,我们:任何一个关心这件事,愿意研究的人,早就把颟顸的政府、肤浅的媒体、和那些政治犬儒主义的人狠狠抛在脑后。在这段期间我们踏出了公民参与最重要的第一步:了解与尊重

有人强化了原本的信念、有人从终于找到自己反抗的定位、也有人重新定位自己。因为立场而选择愿意相信的事情是容易的;因为相信的事情而选择自己的立场才需要付出勇气和努力。而太阳花之名,也在这样朝气蓬勃的气氛下盛开。


图片提供:Ken Yang 

可惜政府却对大众热切的期盼视若无睹,连续几天的不回应引发焦躁、愤怒的情绪。在23日晚间,大约千余民众入侵行政院。从11点到隔日清晨6点,政府在行政院内外和周边道路实行强制清场,除了镇暴部队外甚至出动水车,导致约60名民众送医。这也是本世纪以来最暴力的镇压行动,有许多人,包括我,都怀着不安的心情坐在电脑前盯着直播直到天明。这起事件引发了对于公民不服从的界线、和执法比例原则的激烈讨论。

一个政治系的朋友问我:“公民不服从如果没有界线,那民主法治不就根本是幻影吗?”和当晚驱离行动同等激烈的社会反应,无论在活动内外都产生两极化效应,许多人自此变得极端的反政府,也有人自此极端的对学运反感。

行政院镇压后的报导:用骄傲的心说咱是台湾人


行政院的这一个晚上,对于许多台湾人来说,一辈子也忘不了。
图片来源:自由时报(读者刘书凯提供)

进入第二个周间,各方论述进入成熟期,部分带有误导性质的懒人包和偏狭、素质不佳的文章被逐渐舍弃,在网路上流通的学界、业界论点的品质越来越好,信度也越来越高(传统媒体上则是一如往常的缺乏论述或只有偏狭论述)。就在这时期越来越多人逐渐从各方论点中化约出争议的最大公约数:中国因素。自此活动产生了新的意义:年轻世代向目前掌权世代取回(或至少行使)国家诠释权的尝试。这个情绪在330大游行中达到顶峰。

游行后的第三个周间,某种势力有意识的分化对立,以及网路化革命的极限慢慢浮现,学运理念的推广遭遇瓶颈。由于分化源头多来自旧媒体和政府的放任,反媒体及反政府的情绪再度高张。虽然运动的横向发展受挫,但意义又进一步加深。在这段期间所谓割阑尾行动默默酝酿,呼应中研院研究员黄国昌老师不断向民意代表提出的呼吁:“立法委员应该反映的是民意而非党意。”企图用体制内的方式介入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却实际丑陋不堪的政治游戏,导正政治运作模式。自此人民取得主导权,改变规则的想像逐渐成为可能。

4月7日,在立法院长王金平于立法院前发布声明,指出两岸协议监督条例立法通过前不再召开服贸议题相关会议后,学生随即宣布占领议会行动将于4月10日结束,届时所有人将退出议场,所有后续运动转往体制内,为期23天的的太阳花学运结束。

在尚未获得总统马英九明确正面回应的同时,学生的退场是不得已的。


图片来源:三立新闻

台湾的社会风气依旧保守,崇尚稳定与所谓正轨(当然这只是体制论述中的海市蜃楼),对学运方来说,在没有新的动能加入之下,多拖一天就少一分胜算。也许是这当下王金平看准时机,在国民党团不知情的情况作出“先立法、再审查”的声明,给了学运一个台阶,也顺势将民意收归己用,成为二次斗争的筹码。从这个结果来看,显然这场学运还是没有唤醒一般大众对于所谓“体制内”的警觉。就是体制内创造出了立法院党纪表决团这样的怪物、正是体制内创造出各种我们鄙视的政治斗争、政治游戏。但奇怪的是,体制这个词却好像拥有某种崇高的正当性,导致我们宁愿将诉求的成败交付在赤裸的政治游戏中,也不愿看学生们在体制外贯彻某个遥远的理想。

这或许又和世代间的价值差异和有关。媒体间流通的资讯决定价值的形塑,而新旧媒体之间的隔阂已然形成新世纪的柏林围墙。

学运的理念能够在网路上获得完整且快速的流传,然而网路终究有其界限,完整的论述却被台湾一般素质低落的旧媒体断章取义,形成两边资讯的严重落差。年轻世代要延续并推展理念,除了持续把握新媒体上的优势以外,也必须掌握旧媒体才行

而世代间的隔阂除了惯用媒体的不同外,还有民族认同的问题。这次运动普遍反映出的是台湾意识的抬头,逐渐取代中华民族主义。一个中国的框架已经无法满足年轻世代的国族认同,比起纠结的上一世代,年轻世代更能坦然面对中国问题。

同场加映:我叫郑南榕,我主张台湾独立

李敖先生曾在访谈中说大学生为反而反,不敢面对中国问题。我却认为我们要的很明确,我们要的是一个国家未来的,属于我们的“可能选项”。而这个选项却极有可能在上一世代暧昧模糊的中国政策中被抹煞掉,所以我们才焦急于取回国家的诠释权。但这样的普遍共识或许也代表若中国当真有吞并台湾的意图,则战略上极有可能选在年轻世代完整掌握权力之前,也就是20年以内。

呼应我一开始所说的,结束才正是开始。

除了继续关注参与割阑尾行动及两岸协议监督条例成败以外,我们必须假设既使王金平的本土派当真掌权也未必对台湾政治产生良性效应。服贸议题只是一时(虽然内容涉及主权及国安问题),改变政治版图和游戏规则,进而打造全新的,年轻世代所向往的岛国,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首先我们可以先从自己持续藉由沃草团队的国会无双平台监看、了解民意代表的会议内容,再慢慢推广影响身边的人,进而改善整体选举品质。同时也关注或甚至参与各项议题、和NGO的活动,渐渐脱离受到掌控的“选民”身分,发挥“公民”的力量,成为能左右棋局的第三势力。

运动本身结束了,运动的精神播下的种子才渐渐发芽。无论你对这场运动的态度为何,是支持、是反对、抑或事不关己,这场运动在史册上的重要性无法忽略。它或许有者强韧的根,只要小心呵护,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永远改变你、我,和岛屿的未来。(关于服贸的从头至尾大回顾

[1]陈嘉铭. (2014年4月4日).回应龙部长:318占领国会的行动,在宪法位阶,是一个国民主权者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