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成家,其实对于某些人来说更是难以说出口的秘密,什么时候才能在大家面前自在地牵起另一半的手呢?

除夕夜。

在家族亲戚的同辈中,她是年纪最小的。年纪最大的大堂哥足足比自己大一轮,侄子、侄女们都已经上了小学、国中,每次这几个都带着那些更小的玩的不亦乐乎,几个堂姐也都在前些年出嫁了,除了那个远嫁瑞士的二堂姐以外,初二的时候照例会带着堂姐夫和小朋友们还有一整个后车厢的伴手礼回彰化看爷爷奶奶,然后也带着一整个车厢大伯自己种的蔬菜和除夕拜拜的水果回台中、台北。

过年哪。从小她就好喜欢过年。就因为年纪比其他同辈的堂哥堂姐小,独生女,又特别会念书,她得到的关注和疼爱总是比别人多一些,从小她就爱跟着堂哥们团团转,他们总是拿鬼灵精怪的她没办法,二堂姐特别疼她,平常逛街的时候都不会忘记买个小礼物托她母亲转送,说是当作她功课好的奖品。爷爷每年发红包都有跟着孙儿女们的年纪调整,据说堂哥堂姐他们是从六百块开始领,到了他们高中、国中才慢慢涨价到八百、一千二,印象中当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开始从两千块开始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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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过年的时候她可以像个小女孩一样耍赖撒娇。长不大一样。

她想起去年的除夕夜。因为年前才刚换工作,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加班到最后一刻,拎着一大一小两包简单的行李匆匆忙忙赶上人挤人的火车。幸好有大堂哥来载她,一路上两个年纪加起来还比她小的侄子侄女吵吵闹闹个没停。这下子她才真正确认自己真的离开了台北、放下了工作,真的回家过年了。

那个晚上她和母亲躺在老家的床上,除夕夜的饭菜总是让人吃撑到难以入眠。母亲冷不防冒出一句,“过了年你就二十八岁啰”。

“吼,不要一直提醒我嘛。 ”她也不是怎么认真反抗,一转身就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

今年因为多了一个刚出生的小朋友,再加上二堂姐回台湾过年,团圆的气氛比往年还要热闹许多。大家一如往常的闲话家常,称赞大伯母和二伯母烧得一手好菜,也很有默契的不过问刚办完离婚手续的二堂姐任何问题。

这下子焦点就这样转到她身上。

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上次不是听说有一个朋友介绍不错的男生?工作上有没有认识新对象啊?年纪不小了也差不多可以成家啦。之类的。

我还不急嘛。噢,有好消息肯定跟大家说。我们公司其实女生比较多耶。也是啦,但我妈叫我要张大眼睛挑嘛。多陪爸妈几年不是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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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家?应付问号轰炸对有公关公司经历三年的她完全不是问题。但她却在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小朋友的吵闹声中,有些失神。

她想到他。每年过年的时候,不知道他爸妈会怎么问他成家的事。他也是独生子。

他们透过工作上认识,是她公司合作厂商的企划行销经理,快四十岁了,是个讲话带有正港香港腔调的港仔外加眼镜仔,身高一八五,手长脚长,穿上量身定制的西装特别好看,平时不止穿着很有品味,工作态度也非常严谨,虽然她总是分不清楚那些很容易被他逗得笑呵呵心花怒放的女生,是因为他的不小心过于认真的态度眼神,或是香港口音,还是帅气的外表。

那天下班后她提议当地陪带着他到公司附近的西门町晃晃。他们两个特别能聊,从台湾政治香港社会到最近流行的小说他都能说上几句。她发现他跟其他男生不一样,对运动赛事足球篮球兴致都不高,但是对漂亮的球鞋倒是有十足的热情,他俩经过 New Balance 的旗舰店时,他看上一款复古球鞋的那种爱恋眼神,堪称经典。

他嫌那双鞋价格太高,走出店门后不断自我洗脑“我不需要这双鞋”两百遍,却在走了西门町两圈之后依然念念不忘,“款式真的很原创啊”,“我在别的地方没看过”,最后拎着她回到同一家店试穿。

她发现即使他即使穿着西装,换上球鞋一样适合。穿上新爱球鞋的他跳上跳下,像个小男孩一样兴奋。

是了,他的内心住了个小男孩啊。这个四十岁却没有婚姻框架的男人。

店员后来很遗憾的告诉他,这双鞋没有他的尺码。那双鞋确实有些小,不合脚,他只能放下。然后一路上他又开始不断地重新自我洗脑“我不需要这双鞋”两百遍。“再说个三百遍你就可以释怀了。”她糗他。

在捷运六号出口的旁边,他分了一支菸给她。他说他其实是为了他男友来台湾工作的,但他很快就喜欢上这里了,大家对他都很好。她想起上次应酬的时候另一家公司的部门主管在饭桌上问他结婚了没的事。还有另一个老板糗他说,像他这种款,最受台湾女生欢迎了,要他走在台北街头注意人身安全。他也只是腼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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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过年的时候,是否也跟她一样,被家族的亲戚朋友们轮番着问成家的事。

她想起另一个他。

他们是彰化同乡、多年好友兼酒友。他是高中国文实习老师,大概是因为成天跟学生相处,他大部份的时间都穿得像个大男孩,帽T加上牛仔裤,但为了在学生面前维持威岩,他平时都是板着脸说话的。殊不知他私底下很爱搞笑,人来疯,每次KTV开始放五月天的歌,他就开始不顾形象的(也不顾他是音痴的事实)飙歌了。

他的心里也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男孩。她认识了他大半辈子,知道他高中有个秘密交往的男友,大学有个存在感很高的前女友,分手后也曾经短暂交了一个男朋友。他不止一次说过他不打算结婚。过年前他们才见面,说是最近在搬家,会回彰化一阵子,懒得把喝不完的酒也带回去,不如就留在台北给她。

她倒是不好奇他怎么应付那些过年的催婚和成家一类的问题。他几年前就开始对他爸妈洗脑结婚不见得是一个选项,去年他继承了家里的一块地,他那话不多的父亲突然说,“反正你也不会结婚也不打算有小孩,不如卖掉”,语气平淡的出奇。

他曾经觉得自己不被了解,也没有期待有一天会被了解,但那天他父亲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平静而温暖。那样就足够了。他啜了一口 Talisker 之后如是说。再回神的时候,刚满四岁的侄女冲过来塞了一颗葡萄到她手中。她用很夸张的语气外加赞许的眼神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它放在桌上。

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想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虽然单身有单身的难处,那毕竟是她得自己去承受的事情。她的那个女生朋友和她的女朋友还有另一个学弟和他男朋友,前阵子不约而同地说,他们想要结婚。他和她都确确实实有了想要牵着手步入礼堂,决定成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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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问题,他们总是问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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