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不能回娘家围炉吗?一名女性婚后的独白:与夫家沟通,发现自己要的只是选择权

文| 杨子霈

对已婚女人来说,除夕回娘家围炉并不容易

除夕围炉这件事,在女儿都已出嫁的家庭,是没有那么容易达成的。

比如我和我妹都各自结婚后,已经快十年没有一起回娘家吃年夜饭了。嫁到日本的妹妹春节没有长假,小孩又小,通常不会在此时回台湾; 我妈又过世得早,我则回夫家过年,娘家只剩我爸一个人。

住同一城市的我舅舅往年总邀请他一起围炉,后来我舅在疫情中过世,疫情间也不方便那么多人聚会,我爸就除夕一个人在家吃我给他订的,饭店推出的“一人微年菜”。

我在邻近县市的公婆邀请他一起来围炉他也不要,因为觉得并不真的那么熟,还是自己看电视过年吃饭比较自在。他总哈哈一笑,说节日只是个象征,何必被这种象征束缚住?他很看得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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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象征真的不重要吗?为何男人可以顺顺当当地回家和父母家人在除夕围炉,女人就不行?

刚结婚时,我对此是很不服气的。只是一开始也很旁徨,不知是否可以叛离到夫家围炉的传统。传统的老路对女人而言,像是通往异乡,因为在婆家过年的感觉总令人感像个异乡人,空间菜色完全陌生之外,人际社交上,也不能熟悉哪个笑话该不该笑、哪个点会踩到线。

然而叛离传统的路,因为少有人走(走过的人也不太声张),又前景不明,不知道会不会连整个婚姻都迷失崩毁。因此直到婚后第四年,我妹偶然过年想回台湾来,我才提出要带老公小孩除夕回娘家围炉的主张,跟公婆改成中午聚会。

公婆倒是完全没有说什么,对于我这个逆媳的主张,默默地逆来顺受;我爸则窃喜之余又对亲家颇感抱歉(为什么要觉得抱歉?)但总之,因为这样,令我感到这个婚姻给我的弹性还满大的,充满了协商空间,没有一定要我怎么样,所以还可以继续维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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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不只是个象征,除夕还有很多实质的金钱劳务要处理

但因为我妈过世了,家里没有一个“主妇”,我妹、我爸和我老公又都没有意识到应该出来主导或帮忙些什么,唯一具备“主妇”身分的我,一个人张罗年菜采买、加热料理、收拾,还要带不满三岁的双胞胎,比在夫家过年累得多。

在夫家,都是我婆婆去跟餐厅订年菜外卖,我们只要帮忙拿回来、摆出来即可。公婆待我又客气,不让我洗到一个碗,还发给我大红包,又帮我们看顾小孩,让我们放心去睡觉或做自己的事。

因此这次除夕回娘家的经验让我发现,除夕不只是个象征,除夕还有很多实质的金钱劳务要处理,重点是有没有人负责张罗招呼、出钱出力。娘家没有母亲,身为长女的我回娘家等于于帮忙挑起主妇重任,还得负担自己小家庭的主妇之职,双重负担,还不如依顺传统到夫家围炉过年。

反正我每个星期都会回娘家和我爸相见,见面之日又不差除夕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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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年,我就当个乖巧的媳妇,再也没有倡议要回娘家过年了,反正我只是想测试在除夕围炉这件事上,我有没有选择权。既然夫家给我充分的选择权,我也就心满意足,没有一定要选择违逆传统。

我其实只是懒和累,加上有点公主病,很想双手一摊,凑到桌前就有得吃。当然我愿意出钱,也可以出力帮忙,只是不想上班之余,还要当那个费神总筹张罗的家庭 CEO,要比较各家餐厅年菜的菜色价钱、还要顾及全家人的口味以及饮食禁忌──要同时照顾到痛风、高血压、糖连尿病及小孩饮食,实在太难了。

只是夫家没有其他亲友有小孩,唯一有小孩的二姑,也依循传统到夫家过年,跟我们刚好错开,我家小孩回去过年,满桌都是加起来要几百岁的大人,非常冷清和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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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虽然人很好,但是对生活和美感一点都不讲究──忌讳用微波炉,所以年菜多半是冷的,或者只以炊蒸的方式来热,变色变味的年菜放在粉色免洗餐盘里,看来无色无香也无味,完全无法上脸书及 IG 和别人比拚。

她对剩下的年菜则一律以“混合”的方式处理,比如把剩下来的八宝丸“混合”进鱼翅羹、烤鸭“混合”进佛跳墙……我的双胞胎女儿又都是歪嘴鸡,对于中式桌菜一律只吃后面三道──甜点、水果、甜汤,对于阿嬷的“混合”大法,更是一点都不能接受。

后来我们也曾去餐厅吃现成的,以为是个解套之道,不过乡下地方的年菜餐厅选择很少,闹烘烘都是人,上菜速度自然缓慢,而且台上会跳电音三太子及唱卡拉 OK,我们又刚好坐在音箱旁边,被疲劳轰炸了两个多小时,什么山珍海味也都索然无味,只想赶快打包离席。

不是没想过出来主导夫家的年菜,只是主场和厨房都不是我的,我可以这么强势地介入菜色、摆盘和容器吗? 没有微波炉、气炸锅和各种电器设备,我弄得出什么美味的年菜吗?

不是自己的主场,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站上先发位置。

离婚后除夕回娘家围炉,根本就不是传统所说的那么忌讳与悲惨

就在整个家庭的“围炉梗”已经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二姑离婚了。

带来柳暗花明的改变契机:首先,除夕她就回娘家围炉,她的女儿们则每隔一年可以回来,法官认为年假六天,小孩应该三天在父方家庭、三天在母方家庭,先去谁家则应每年轮流──法律比起父权传统还要公平明确许多。 

因此,她们的回来,就让婆家添了许多人气和喜气,也让我家女儿们能和表姐们一起玩,份外欢喜。我二姑又非常地用心与干练,早早就在好市多买了老协珍佛跳墙,又在各地名店张罗来蜜汁火腿富贵双方、芥菜花枝丸、金鲳香芋炊粉、绍兴鲜醉虾……一道道摆在磁盘和砂锅里,兼俱美感与美味,大大提升了我们的饮食水平,连小孩都迷上那个蜜汁双方,不再只吃后三道菜。

那一刻,我们真是庆幸二姑离婚回归,拯救了江河日下的家族年菜!对她自己,可能也是一种疗愈吧! 终于不必忍受和不适合的人,一起吃不合口味的年菜,还造福了娘家,让全家人欢天喜地。

离婚后除夕回娘家围炉,根本就不是传统所说的那么忌讳与悲惨;叛离传统的老路,前景是反倒是一片光明。

今年我妹福至心灵又想在春节回来,还带了日本老公和小孩,这次令我最感挑战的是语言(为什么她不要嫁英语系国家的人?)因此我又跟夫家说除夕夜我要回娘家当围炉 CEO,改成除夕中午订我家附近的饭店跟夫家聚餐,公婆照样不表任何意见,二姑甚至还满欣喜除夕中午的餐厅更好订又更便宜。我的公主病以及对除夕的愤懑,好像在夫家人年复一年的包容之下,慢慢缓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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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除夕围炉这件事,其实女人只是需要选择权、弹性和分工

对于除夕围炉这件事,其实女人只是需要选择权、弹性和分工,完全死守象征、丝毫不更动的父权传统习俗,实施在全球化、少子女化、女力崛起的现代家庭,就像不合身的桎梏紧压束缚,让人无法顺畅呼吸,关系也只会中风坏死。

但连说出“除夕想在娘家围炉”这件事,女人的心理压力之大,都会是男人所未曾领受过的,这点很希望全天下的老公及公婆可以理解;更体贴一点的话,可以在结婚伊始主动和媳妇谈谈围炉该怎么轮流分工,让媳妇不必克服心理压力才能开口。

我也很希望,未来我的女儿们,以及新世代的台湾女孩们,也能在观念灵活的家庭关系中,和夫家均衡地轮流分工,回娘家开心围炉!(需自备粮草、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