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孩子会做出偏差行为?让孩子健康成长,家长能做的三件事:唯有接纳孩子的声音,家庭才有美满的可能。

治疗师:“你好吗?”(How are you?)
个案回:“我很好呀。”(I’m doing good.)
治疗师:“那挺好的!是什么带你来呢?”(That’s good! What brings you here?)
个案说:“我过得不好⋯⋯”(I’m doing bad⋯⋯)

以上对话,是我最近看到的一个迷因影片的内容,玩味十足,却也太过真实。

在谘商工作实务里,许多情绪困扰严重,也许已符合精神医学的诊断(如某类别的人格障碍)的个案,通常在谘商之初都会认为:“我的问题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来听听建议!”

如果心理师开始探问原生家庭相关的痛苦经验,一些个案又会搬出类似的回应:“我没有被家暴过,父母也没有离婚,他们也从来没让我饿过肚子,我跟妈妈关系不错,跟爸爸疏远一点。”

同场加映:为什么总帮人收拾残局、留守最后?心理学家:你有这些原生家庭的“精神身份”吗

而不少三十尾四十多的中年人士,尤其是男性,往往会补上一句:“我其实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是什么,我都研究过了!其实我不相信谘商能帮忙太多,只是谁谁叫我来看。”

如果他们愿意慢下来了解自己,也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一谈到原生家庭的经验细节时,便会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与眼泪吓倒,然后仓忙结案──这份脆弱对从小强调男子气慨的他们来说太过可怕了──错失了找回自己的宝贵机会。


图片|Photo by juan pablo rodriguez on Unsplash

长期与受刑人工作的冈本茂树教授指出,许多成长过程中有过偏差行为的“非行少年”,不论有没有受到父母明显的暴力对待,往往在小时候都无法坦诚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成年以后又无法回归自我。孤独与压力要是被偶发事件的挫败点燃,结果要么情绪炸向他人(犯罪),要么指向自己(自残)[1]

以下我结合临床的见解,严选出书中谈三个父母应该避免的行为,同时提出三个让小孩健康成长的重点:

一、不强迫说“我的家庭都很美满”

华人传统爱面子,强调家丑不能外扬,许多人从小就深信在他人面前谈论父母或家里的不是,都是不该与不孝的。久而久之,小孩子会自欺欺人地自动反应:“我家很棒!”

这道“超我”(super-ego)的禁令,会在主体身上至少产生两种负面效应:压抑与忽略自己的感受,或是感受到这些情绪或想法时,会变成无法排解的自我厌恶。

同场加映:《教出杀人犯》无法诚实表达心情,只好写下我的家庭很美满

家庭是不可能美满的,追求这种面子到底有何意义?长大后看似再健全的人,多少也会埋怨家庭有的问题,差别就在于他们能够去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

要求孩子表达“我的家庭都很美满”,其实就是强迫他们说谎,这跟强迫小孩“绝不说谎”一事一样令人难过。能够表达“我不喜欢爸妈”、“我好辛苦”、“你们这样做我好难过”的小孩,长大后才有更多健康与成熟的本钱。

唯有当父母能够接纳小孩的批评与攻击,并存活下来,即不是反驳与回击,家庭才有主观上变得美满的可能。


图片|Photo by Jimmy Dean on Unsplash

二、不去搬演你不懂的“大道理”

在谘商工作中,我发现不少父母都不太相信或认真聆听孩子的求救讯号,如孩子在学校受到霸凌后,父母只搪塞一些“是不是你太皮?”、“同学只是闹你玩吧?”、“你不会交朋友要我来教?”之类的话。

仅需一次,听到这些回应的小孩便从此关上心房的大门,因为他们完全感受不到父母能够理解自己的可能,也不想再次受到家人的伤害。

讲述自杀学童的家庭问题的香港电影《年少日记》(Time Still Turns The Pages,2023),也有令人悲痛一幕:在巨大家庭与学业压力下的十岁的男孩郑有杰(黄梓乐饰)失眠、吃不下、焦虑,便向母亲询问去看精神科的可能,她却用毫无耐性的态度嘲讽与拒绝。最终,少年只留下一本日记,便离开人世。

同场加映:金马入围电影《年少日记》解析:父母以爱为名的期望,可能成为孩子的绝望

许多情感压抑的孩子,其实是父母眼里的“好学生”,但这些好学生笑容背后,是濒临崩溃的自体感。

他们可能以偏差行为,如抽菸、偷窃、吸毒、霸凌等,(潜意识地)缓解与抒发负面情绪,而一旦被发现,父母往往只管斥责孩子,他们心生内疚或不解自己的行为成因,觉得自己果然是个糟透的人,变得更讨厌自己。当哪天受不了,又回到非行宣泄/自残的回圈中。

为此,日常相处中要把聊天重点放在“情绪”的了解──你觉得如何?你感觉不好吗?你会不会感到失落?──即一种非批评的聆听,而非“想法”对与不对的争论之中。


图片|《年少日记》剧照

三、不要再说“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台湾人的口头禅“不好意思”,也许反映着文化里根深柢固的“不能给别人添麻烦”的观念,但这是从哪来的?

上一代父母忙于打拼经济,要求孩子要成熟独立,不只要会自己上下课、照顾弟妹,一些还要帮忙煮饭。但哪天想找父母来帮忙,就换来一句:“别打扰我,爸妈很忙!”每天在家庭发生的这些,都传递一种“好孩子才不会给家人添麻烦、让家人担心”的超我要求。

从此,这些小孩长大,成为了空心的大人,他们只知道要不断付出,照顾朋友、在意他人感受、忍受不公平对待;唯一不会的,就是真实的照顾好自己,以及,接受自己打扰别人来帮忙自己。

同场加映:亲职化是什么?你是亲职化的孩子吗?致所有被迫长大的你:你能给自己快乐

冈本茂树说:“事实上,人生在世的每一天,我们都是给他人添‘一点点的麻烦’才得以度过。活在世上却不带给任何人麻烦是不可能的,人与人之间都是透过一点点的麻烦而产生连结。”

换个角度想,父母不只要保留专属给孩子的时间,让他们麻烦自己,还要允许他们跟自己撒娇。由于小孩都会内化跟父母的互动,作为自己未来人际互动的模版,所以能撒娇才能懂得去找帮忙/被照顾,也能够作为给予他人帮忙的善良人。


图片|《年少日记》剧照

除下假我的窒息面具

上述一切,都是为了小孩不必为了服从外界要求而被迫生出一个假我(false self)。精神分析师温尼考特(Winnicott)表示,这一服从性质的假我不会带来情绪成熟的益处,它只会让世界远离,仅为保住隐身的真我(true self)[2]

如果真我不必藏匿,人就更有可能自在地应对生活的难题、追求理想的工作状态、与喜欢的伴侣磨合至适合而非在永远在换对象的路上打滑。

犯罪者或受刑人的自大或残忍,往往是因为他们的童年受到严重不公正的教养所对待。按精神分析师柯胡特(Kohut)的说法,犯罪行为是在严重不公平,而非(人们误以的)溺爱基础上形成的。

若要防止悲剧发生,让小孩能够天真地当个小孩,也让大人能够表达内心的小孩,神入(empathy,又译同理)的童年父母或长大后的治疗师,是人们除下假我的窒息面具后所需要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