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父亲家暴、手足离家,仍不离开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一起来看作家剖析《车上的女儿》背后对爱的渴望⋯⋯

文|蒋亚妮

宇佐见铃在 2019 年,以第一部作品《かか》,获得了“三岛由纪夫奖”;2020 年第二部作品《本命,燃烧》,除了获得指标性的“芥川赏”,更是当年度的畅销书,累积销售超过五十万册。

《车上的女儿》,作为宇佐见铃的第三本小说,虽然同样是从女性发声拟作,《车上的女儿》仍然以“女儿”佳佳作为主角,但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以佳佳作为第一人称“我”,推动这个故事;更多时候,“佳佳”是作为被第三人称叙述者观察的“她”。

从第一人称到第三人称,由涉入到旁观的书写,也让这一个能量暗涌、暴力几欲破纸而出的故事,更加压抑与充满张力。

《车上的女儿》描述作为家庭中“女儿”的佳佳,在兄与弟因为受不了暴力的父亲和(因为中风)患有精神病的母亲,纷纷离家后,独自与双亲生活在一起的故事。像是公路电影、小说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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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为了佳佳祖母的葬礼,他们一家开车前往父亲老家,展开过夜的车旅。不管是家族中的父、母或佳佳,想必都希望这次的旅程是渡假、也是渡化。

然而车往前,却没开往未来,只是向过去开,每一次的痛苦都被仔细地描绘出来,读者像是透过阅读到这些痛苦现场,一起和佳佳目睹了父亲如何出拳、母亲如何将自己的崩溃过继给他人、自己又是怎么逃到了车上生活,不愿回家⋯⋯

读者也一同坐上了这部车的驾驶座,无法离席,只好踩下油门。宇佐见铃这样描绘痛苦:

“真正难受的不是痛苦本身,也不是伴随而来的耻辱,而是加害者不承认自己造成伤害。人之所以能忍受痛苦,是因为知道自己经历了痛苦。当自己的痛苦不被当一回事,这种认知上的落差会导致更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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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女儿》不只是书名,更在反映问题,为什么佳佳宁可待在家门口的车上生活,也不像手足般,选择离开?

宇佐见铃以小说质疑家庭的本质,不只是破开了“我是为你好”的迷障,更进一步讨论,谁才是加害者?

正因为佳佳也曾经伤害自己的弟弟,因此才决定不离开父母,像是赎罪:“她也是导致地狱的元凶之一,自己一个人寻求庇护,还装出被害者的样子说不过去。”

“佳佳真正想表达的是,其实大家都受到伤害,家中的每个人都受伤了,偏偏又无能为力。要是真有外人愿意施以援手,那请拯救所有的人吧,一个都别落下。把所有错都推到某一个人身上,认定那个人是加害者,这根本称不上救赎。”

加害者与受害者,永远都坐在一起,尤其在家庭之中。我们都曾在家里受伤,于是才有许多人宽慰自己:“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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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是为你好”一样可怕的情感,往往是因为“想爱”,想被爱与想爱人,是这个家庭——秋野一家人,变成人间地狱的动力。彼此虐待又彼此依附,像是在高速行进中的车辆里头,失声大吵,如同佳佳一般无能为力,只能疯狂踹向父亲所在的驾驶椅背。

宇佐见铃选择的第三人称视角,让这样的伤害现场,被细致妥切地呈现出来,能不见血、只见骨。也是这个故事,虽然很痛苦,却能继续读下去的原因。

“世人都说,要逃离伤害自己的对象,逃离满是伤痛的地方。不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互相伤害。佳佳很清楚,没有人是完全不会伤害别人的。”

但每个人也都渴望和解,就像动植物的趋光性,佳佳与家人们才会在这段路程上,试图以童年美好车旅的体验,滤镜般,覆盖现在。但过往的作品,早已给予我们解答,以车与公路作为谈话开展的故事。

不管是《在路上》或是《在车上》,都无法真正获得解答与找到出口,说不定最终还会变成《末路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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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女儿》里头,无人员因伤害死亡,但是所有人心里的伤,都没有结痂;车内的封闭空间,也自然而然地,让他们一家的相处变得更加痛苦。

小说最后,虽然为最初的伤害发动者——“父亲”,找到了属于他的动机、找到了他的伤口,答案确实藏在父亲的老家之中。但答案并非宇佐见铃想要成立的动机,或是理由,她并不想为角色寻求理解,她只是选择让各种人的模样,被看见。

宇佐见铃在为小说接受专访时说:“没有暴力是正当的。但是,总是有父母与小孩难以做到这点⋯⋯”

当“家”的引擎启动,旅程开始,仅管痛苦也不能随意下车与终结关系。逃走的人、逃不了的人,他们都还在路上与车上,这本小说是宇佐见铃试图以写作者跨越次元,站到他人家中、坐进别人车上的超越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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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与作者都无法藉由一本书与一篇文章终止与拯救任何人的痛苦,能下车与关门的只有自己。当悲剧不会停止的时候,喜剧与所有故事,其实也是。就像宇作见玲所说的,这本书作为她某种已知生活的落幕。

之后,她会开始书写她所“不知道的生活”,主角可能也不再是青春期的少女了⋯⋯那么就让故事继续、让车顺着路向下开去,告别少女,或许成为女人、或许成为他人,但至少故事,将永远不会停在最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