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罗》中的多方角力带出了许多人性刻画,但尽管阴谋狡诈,观众都很难讨厌那些角色——因为每个人只是想在这艰困的社会中活下去而已。(本篇有雷,建议看完影片再阅读分析)

斯卡罗一路进到第八集,多方角力进入了剑拔弩张的极限,火药一触即发。

即使已经是百年前的历史,但对台湾历史相当生疏的我,依旧看得极为投入,甚至为了搞清楚人物和地名,第一集还重复二刷,总算摸清楚角色间的微妙关系。

没有绝对的正邪,每个人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斯卡罗的脉络不是正邪两方的对立,追剧时无法简单而粗暴的选边站。每个人在自己的立场都是对的,在对方的立场是阴险狡诈。琅桥三城私底下恨不得把彼此生吞活剥(看到柴城头人在原住民强势收回统领埔时,还当面补刀一句“房子还在,人会回来”,要原住民赶尽杀绝把房子也烧了,客家人才回不来,心里忍不住呐喊:等等~~我知道你们是世仇!但客家头人还在场唉!)

但面对共同的敌人如原住民、洋人时,又不得不蹲在同一个草棚泥地里共商对策,这时候就真心钦佩吴慷仁演的社寮头人,面对自己人时可以厌世轻蔑,转过身面对利益时可以涎着脸讨好,甚至趴在地上当狗;凶起来是个恶棍,面对有利益的外人,又可以为了社寮生存,满脸无害亲和搓着手示好。

要讨好斯卡罗,又要在闽客族群间维持两边不帮不讨好,还要顾全港口和澎湖的生意,就连最发疯的时候把粮食抛到火里烧,看起来是断自己后路,骨子里也是为了保存自己社寮生存的策略。

每个人满脑子阴谋,但没有人能真心讨厌他们,因为他们不是贪,就只是死命地匍匐在地上,满手泥泞地抓住求生机会而已。


图片|《斯卡罗》剧照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归属气味

而在这部剧中,我最印象深刻的角色之一,是蝶妹。

蝶妹是个没有归属的人,客家父亲与斯卡罗母亲,生来就是不被接受的双重身分。因为父亲来处不明,加上带着一个原住民母亲,在客家庄也被当成外人,死猫死狗往家里抛,母亲得了热病还被村里赶出门,幼年丧母,小小年纪又跟着外国人必麒麟到府城当仆人,心中的零落飘荡可想而知。

那个年代,只求活路,谁还有心思安放归属感?

多年后终于和成年的弟弟重逢,父亲却在路上被击毙,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没了家人,统领埔烧了,家再也不是家。

那安静而委屈的眼神,驼着的脊梁肩负沉重的身世,原本觉得就是个坎坷的乖顺女孩,但是剧情巧妙安排几个蝶妹当双方通译时,有意无意的错译或漏译,却让我冷不妨惊觉,在看似与世无争的面孔下,那隐隐浮动的,对于归属感的挣扎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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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斯卡罗》剧照

她不希望母亲的部落受到兵力攻击,于是上山见了大股头舅舅,请求他交出洋人要的凶手避免战争。这时候她的归属感,是投射在斯卡罗部落。

但是舅舅不答应她的要求,并且对于她的行为很愤怒,于是她又说只要带着弟弟离开就好,其他她什么都不想管。这时候她的归属感,投射在唯一的亲弟弟身上。

当身分再度转为柴城和总兵之间的谈判通译,面对柴城闽南人想要统领埔的要求,她没有转译给总兵,只淡淡地说:“总兵说一切照旧。统领埔是客家人的。”这时候她的归属感,是父系血缘的客家人。

但是在保力客家庄谈判时,她也没有倾向保护客家人,明明总兵是说“查明统领埔事由,按人口分配,柴城得其二,保力得其一”,她却只轻描淡写地传达“统领埔的事,总兵会查清楚”。客家头人心生疑窦,警告她不要趁机透过官兵报复,她默默掉头就走。这时候她的归属感,是在捍卫小时候被客家庄欺负的家人。

在斯卡罗埋伏军营外准备袭击时,她对必麒麟说“我带你们进来的,如果他们死了,就是我害的。”而一个人举着火把,只身走向军营外,唱着妈妈小时候交给她的斯卡罗歌谣迎向埋伏。这时候她的归属感,是一路上照顾她保护她的外国人,甚至跟她一样无辜的官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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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李仙德说要去蝶妹的妈妈坟上致歉时,蝶妹顺势要求他派人保护社寮,避免他们被斯卡罗制裁。除了想弥补自己害到社寮头人被误解的亏欠感以外,我想这时她的归属感,是投射在小时候爸妈吵架时,和弟弟躲到头人阿水家的童年记忆。

乍看之下捉摸不定的行为模式,其实背后的逻辑很简单,就像她绑在头上,妈妈传承的斯卡罗贵族红头巾一样──她在不同的场景里,寻求相同的归属气味。


图片|《斯卡罗》剧照

我们心中都有一个蝶妹,寻找着自己的归属

蝶妹寻求归属感的行为并不奇怪,就算是现代的我们,看起来没有过着吃穿不饱、骨肉分离的日子,内心却因为不同的际遇,可能是从小没有足够的陪伴、成长中冷漠的对待、情感的伤害、同侪的排挤,都会让我们的心被硬生生从归属的温暖中,扯裂成孤单的自己。

于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蝶妹。

我们走遍人海中寻找归属感,就连我观察自己的成长轨迹,也能察觉类似的行为模式。

在陌生的团体里,如果有人和我有共鸣或特别照顾,就很容易成为我的情感寄托;在西方异乡时,会因为朋友能端出电汤匙煮的麻油鸡汤,而天天往她房里蹭。

下意识地特别想把好东西留给谁,或把更多的资源留给对方,事后仔细想想他也不是真的对我这么好,或怎么只留给他不留给别人,原来是当下对方被我投射为“自己人”,可能是同类、是支持我的人、让我感觉自己很好的人,简而言之,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归属感,都会让我作出反常的过度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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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人好当然没错,但是那个“好”是真的公平呢?还是我们的“好”,是在换取心中失落的归属感?

如果我们真的换到了,当下会觉得值得,也暂时获得了填补;但如果对方其实不值得呢?又或者对方有意无意利用我们对归属感的渴望,引诱我们过度付出呢?

当我们能够看进自己的内心,凝视对归属感的渴望,而不再向外求,认为某样人事物可以修补我们的缺口。而是安定地,先成为自己的陪伴,照顾好内心了,再用适当的付出,建立温暖的连结。

那时候,我们不是希望别人“成为”我们的归属,而是我们就是自己的归属,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