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美女专文｜从英国皇室到小镇女孩，谈《消失的另一半》与“微歧视”

文｜尤美女（人权律师、前立法委员）

二〇二一年三月最夯的新闻当为英国王子哈利和梅根接受美国脱口秀天后欧普拉专访，坦言自嫁入英国皇室后受到种族歧视及媒体霸凌，一度“不想继续活下去”。

相较于二〇一八年五月十九日哈利王子与梅根的世纪婚礼，国际媒体一致赞赏英国王室开明进步，竟能接纳非门当户对的梅根，一个非裔美籍且离过婚的女演员。

才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英国王室即对外公布萨塞克斯公爵哈利王子及其夫人梅根将不会再担任英国王室相关职务、不再持有“殿下”头衔，也不再领取公款。

当大家一头雾水时，哈利王子夫妇接受专访，自曝皇室因婴儿肤色而未封王子，也不配维安人员。美国 E！News 记者指出：“你们晓得黑人女性为何相信梅根？因为我们确实知道‘微歧视’是什么，还有它如何渐渐逼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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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样态的歧视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可以逼使王子脱离王室，逼使王妃想要结束生命，而在生活中，可能有更多人因而被自杀或被逼疯。

美国当红年轻女作家布莉・贝内特写下《消失的另一半》，以三代黑人在不同世代里，面对各种种族、肤色、性别、性倾向、性别认同及阶级、身分所生之歧视，因而采取各种应对及策略，不同的策略也决定了不同的人生。

故事背景发生于美国南部一座虚构的城镇“野鸭镇”，这里的居民虽然是有色人种，但因肤色较浅，外观与白人差异微乎其微。然而，外表近似白种人肤色，仍然无法改变野鸭镇居民为有色人种的事实。

这使得他们的生活，不论在求学、就业、婚配、社会地位、资源，均与其他有色人种没有太大差异，并且永远低劣于白人。韦涅家的双胞胎姊妹德姿蕾与丝黛儿为了远离这种窒息、无法翻身的环境，以及无所不在的歧视，于十六岁时便孓然一身远离家乡，逃跑至纽奥良大城。

在纽奥良，丝黛儿隐瞒了自己有色人种的身分，当起了白人老板的祕书，进而与其老板谈恋爱、结婚，生下了碧眼金发的女儿甘乃荻。然而，为了隐藏自己身为有色人种的事实，丝黛儿切断与姊姊德姿蕾及家人的所有联系，自此对外声称自己是个出身穷苦、父母早逝的孤儿。

而被丝黛儿抛弃的德姿蕾则遇见了一位黑人检察官上司，结婚生下黝黑肤色的女儿茱德，原以为从此可以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岂料婚后才发现丈夫有严重的占有欲和家暴行为。

德姿蕾在被丈夫一路追杀、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厚着脸皮带女儿回到自己曾千方百计逃离的家乡野鸭镇。然而，德姿蕾和茱德的归来在野鸭镇掀起轩然大波。茱德的黝黑肤色让她成为镇上稀奇、排挤、霸凌、歧视的对象，长大后，茱德再次重演当年母亲德姿蕾远走他乡的剧码。

丝黛儿的女儿甘乃荻与德姿蕾的女儿茱德，这对外表迥异的表姊妹在成长过程中，均面临同样的身分及自我认同问题。在一个偶然机会下，她们相遇了。茱德当时正面对着与跨性别男友的恋爱问题，而甘乃荻则宛如被母亲所编织的谎言所笼罩，讽刺地成为演员，终日扮演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故事系以马丁・路德・金恩遇刺的一九六八年为背景，展开扑朔迷离的三代黑人追寻自我的故事。书中有各种白人欺压黑人的日常，也有黑人为了假装是白人，比白人更歧视黑人的桥段，更有黑人彼此间，因为肤色深浅而互相敌对的情况。

这些今日读来令人怵目惊心的故事在作者笔下如此自然，而彷佛不起任何波澜的日常累积，足以逼使一对十六岁双胞胎姊妹赤手空拳远走他乡，追寻人生的其他可能性；也足以逼使一个人隐姓埋名，甚至与家人断绝关系，只为隐藏黑人身分；甚至因歧视所造成之隔离，逼使弱势永远只能与更弱势之社会边缘人互相取暖、互相扶持、互相鼓励。

大时代之下，每个人只是被摆布的棋子，互相倾压、互相伤害、自求多福。即使生命自有出路，过程总是十分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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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一直缠绕着双胞胎姊妹的梦靥、小时候目睹黑人父亲被白人私刑甚至枪杀的画面；姊妹被逼放弃升学到白人家里从事清洁工作，妹妹被雇主性侵的画面；女儿因肤色黝黑在校园被霸凌的点点滴滴，这些不能说出口的伤痛，只能在梦中无声控诉，化为缠绕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靥。

故事由六〇年代的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到八〇年代的性别认同，随着大时代人权的开展，双胞胎姊妹及女儿们也找到了自我，展开各自独立自主的人生。

《消失的另一半》横跨三个世代，贯穿人权运动最蓬勃发展的四十年，作者以平易动人的笔触，勾勒出三代黑人的不同命运，文中高潮迭起，但又柳暗花明，非常精采，难怪欧巴马将本书选为二〇二〇年最爱小说之一！

图片｜麦田出版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