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困境。”诗人宋尚纬谈他的心魔,他没有想和谁比伤心,因为人只能和自己的感受对抗⋯⋯

文|宋尚纬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换掉一次自己的照片。

通常是把自己的照片换成喜欢的角色,过一阵子再换回自己的照片,再过一阵子再换成喜欢的角色,这样反反覆覆。没有很特别地跟谁说过这个原因,印象中有一周我换了四到五次照片。

其实严格说起来,我就是无法控制的没有办法喜欢自己吧。每一次把自己的照片换成脸书大头照都是在克服自己的心魔,放上去的瞬间就会想把照片换掉,点开脸书再看到自己的照片时又会想把照片换掉,心情就在这种想换掉跟要忍耐的状态下反覆煎熬。

说起来自己也大概知道是什么状况,毕竟从小到大就认知到自己长得与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并不一样。我是说,肥胖,且许多时候邋遢,幼时甚至带着一点自暴自弃。

我妈在我幼时就一直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为我们这种胖子订制的。”事实上长大后我才知道,世界并不为任何人订制,只是有些人,活得更容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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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世界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期待或者幻想,我是指幻想说有什么女同学喜欢我之类的,或者说期待有谁会为了我给我特殊对待之类的。我没有这种幻想。当然我的确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许多特殊对待,但那并不是我期待的那种。

以前有人问过我,有没有想写自己身为肥胖者成长的心路历程,我答没有。其实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感觉从何说起都是哀怜。

哀怜这件事情很危险,尤其是自顾自地哀怜,我很难去掌握那种有度的伤心,尤其是我并不想因此而领受到多少同情的时候。人在同情自己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危险的,我没有把自己置于险地的习惯。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困境,我从未想和谁比较,譬如谁的伤心比较值得被同理,或者谁对死亡的感受更接近真实。人都只能和自己的感受对抗,或者从自己的感受出发。

许多创作者是危险的,因为善感,也懂得描述自己的感受,在这个过程中,不经意地,离痛苦太近。有的时候甚至会跌进自己制造的深谷里爬不出来。

但人是这样的,无论你懂得不懂得感受自己的痛苦,你都有可能爬不起来,当你无法自己给自己制造一个向上爬的梯子的时候,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站起来却不断跌倒,想往上攀爬,抓得却全是空气。

有些人说我是温柔的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但我想先说一件事。许多时候会看到人问我,为什么写这样的诗。他们是说,写这样子彷佛更远离现代诗美学的诗。

有的时候我也会迷茫,我真的离文学很远吗?有的时候我状况很好的时候,我很坚信自己是对的时候,我会呵呵一笑,认为那些人都说我在写情诗,真的很敢说。

有的时候我彷佛回到自己幼时,面对老师,每一个老师都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不回答就说我藐视他们,但我总认为老师不能怪我不尊敬他们,因为他们真的没有值得我尊敬的地方。

我是这样尖锐的人,是个受不起人说温柔的人。

有时候我会想起自己为什么写诗,我为所有自己的痛苦而写,所以我写得晦涩,我沉迷于技巧及语言,我对如何替语言加密感到着迷,但后来发现我的目的并不是那样,于是我开始改变自己,而改变自己,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背叛。但我并没有要听他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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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一直在试图克服自己的心魔,从不敢和自己喜欢的女生告白到后来敢(你知道对一个对自己没自信的人来说这有多难),从一个避免和人起冲突到后来甚至主动找人吵架的人(事实上是你根本无法避免和人起冲突,除非你不面对自己的感受),从厌恶自己到试着和自己和平相处,我试着跨越种种障碍。

到现在我碰到某些话题,还是很难有适当的陈述跟书写,但我还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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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朋友聊到,开始戒甜食后,最困扰的反而不是情绪上的问题,糖瘾的问题,挨过最初那段时间就会好一点了,最让我困扰的是我整个脑子都有种降速了的感觉,从生活到写作,以前同样内容的文字我只要花现在的一半时间,现在则花一倍,甚至还要反覆看过。

我困扰的是许多事情,我彷佛已经没有足够的脑力去解决他们了,但在这整个过程中我也试着让自己用更缓慢,也更放宽的心情去看待一切了。

我知道自己的一生也许都要用在克服自己的心魔了,但谁没有自己的心魔需要克服。只能跟自己说声加油,继续努力。